黛玉聽說,又提起筆來,等她說下去。
秦雪一面想一面道:“呐,你身體好了、恩也報了、又能夠不依靠賈府好好生活,那接下來你還得有點人生追求才行,換句話來講,你得找到生活的意義……這個‘意義’很重要。”
秦雪努力在自己貧乏的詞庫裡尋找中譯中的方法,好能夠把這些現代用語解釋出來,讓黛玉明白。
她一面苦思,一面撓頭,把頭上的揪揪都給抓得毛毛的。
黛玉有點好笑地看着她,并不催促,隻是在一旁靜靜等她說完。
秦雪一拍手,道:“簡單來說,就是你得找到自己真正喜歡做、能夠帶來快樂和成就感的事情。欸,我說的可不僅僅是寫詩、彈琴那些興趣愛好,我指的是最好是能夠跟其他人發生聯系的、能夠帶給别人一些改變的事情。我知道這句話有些不好理解,但是人不能做孤獨的島嶼,是需要在互相幫忙和相互救贖中獲得心靈的能量的,這樣的話,你從這些正向的反饋裡能夠得到一種很特别的力量。”
能量、力量,唉,秦雪感覺自己都要把自己繞暈了。
黛玉将筆杆抵在腮邊蹙眉靜思,良久才慢慢寫下“意義”二字。
秦雪又将這四個詞在心中默念一回,說道:“我能想到的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基調定下來,其餘細節也不急在這一時,咱們後面再商量就好。”
黛玉依言将紙箋折好,夾進一本青蓮詩集内。
黛玉捧着書出了一會兒神,這才向秦雪道:“此間諸事本應看我個人造化,卻煩勞姐姐盡心為我籌謀,更是累得姐姐不能……嗯,‘上班’,要來陪我辛苦這一遭,我實在過意不去。我心裡想着,如蒙姐姐不棄,你我二人今日便結下金蘭之契,此後分甘共苦,相互扶持,也讓我略盡心意。”
秦雪張大嘴巴,愣了好一陣才說道:“你别這樣想,我雖然看似是被迫的,實際上也是被迫的,但其實……我也沒有那麼不願意。你可能不會明白,到你的世界走一趟的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就像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樣,我真的是做夢也不敢想。我現在真的很高興,特别是真正認識你之後,我真的很高興。如果能跟你結為姐妹的話……那當然好。”
黛玉見她答應,笑道:“那就是了。”
跟着便有些歉疚地道:“這會子雖然是在我家裡,但仍舊有些約束,行事不能出人意表。如今隻能委屈姐姐,咱們不設那香案神龛,隻以天地為證,以後但以姐妹相稱,絕不相負。”
秦雪忙搖手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不重要。”
秦雪低頭看了看自己,無奈地道:“你别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我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在我的世界還算很年輕,但是照你們這個時代的情況,我恐怕都要被叫成中年婦人了,所以你叫我一聲‘姐姐’我是很當得起的……”
黛玉含笑道:“自然當得起。”
秦雪思索道:“咱們現在這個情況,将來還要去賈家,那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到處都是不懷好意的眼睛和嘴巴。按我說,這把子呢咱們就算是拜下了,但是這‘姐姐’和‘妹妹’的稱呼,咱們就放在心裡,不必說出來,平常你就叫我名字,我跟其他人一樣叫你‘小姐’或者‘姑娘’就好,不過是個稱呼,都是一樣的。”
聽了這番話,黛玉似乎被觸動了什麼心事一般,眉心微蹙,終于還是歎了口氣,強笑道:“果然是這樣周全些,隻是很委屈了姐姐。”
黛玉一面說着,伸手執住秦雪的手,想到自己上一世身世飄零茕茕孑立,現在有了這個結拜的姐妹,彼此共享着秘密,凡事都可商量,心事有所依托,心裡不免高興,眼光十分溫柔喜悅。
看着秦雪方才被抓亂的頭發,黛玉笑着拉過她到妝台前坐下,将她的一對丫髻打散、梳順,重又給她攏上。
秦雪對着鏡子看了看,見竟比桂枝早上替她梳的還好看,不由也是一笑。
兩個異世相逢的人此刻心事全無,就像一對尋常小姐妹一般說笑。
自那日起,黛玉隻說是一見即十分投緣,實在喜歡這個丫頭,安排秦雪就在自己卧室的伴榻上住下,每日一同起居。
自夫人重病起,小姐就一直郁郁寡歡,眼見着身子一日弱似一日,實在叫人心憂。
府裡的人隻盼着她能夠展顔,便是聽她開口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這些人恐怕也肯去摘一摘的。
提什麼要求都不怕,衆人反而更擔心黛玉因心意黯淡而一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