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捧珠已收拾好了珠寶匣子,從後殿出來,聽見撷玉的問話,忙過來幫太後輕輕按摩着,一面輕聲向淑妃道:“太後娘娘乏了。”
淑妃拭了淚,神色仍是十分凄楚,規規矩矩行了禮告退。
太後宮裡的宮人看着向來雍容貴氣的淑妃娘娘黯然地行出宮門,看樣子似乎還哭過,便都将頭更用力地低下去,誰都不敢去觸淑妃娘娘的黴頭和晦氣。
淑妃娘娘走出長信門,回頭望了一眼太後寝宮精緻富麗的雙交四椀菱花槅扇門窗,再回首時卻已全然換了一副神色。
方才她目光中的凄楚、哀婉全數褪盡,如今隻有涼涼的決絕之色。
内監要去傳步辇,淑妃擡起一根手指來,止住他道:“不必,你們退下,本宮想走一走。”
内監答應一聲,弓着身子退下去。
淑妃在兩側守門的太監高揚的恭送聲中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輕聲道:“姑母鬥了一輩子,鬥敗了多少名門閨秀、摧朽了無數鮮花嬌蕊,這才有了今日的尊榮和位份。從這樣一個人的嘴裡,如今居然說出安分守己、好生侍奉的話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卉兒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太後娘娘有年紀了,身份又尊貴,如今滿宮裡誰還能越過了她去?鬥志不如當年,這也是有的。”
淑妃的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輕聲道:“我華家兒郎世代背井離鄉、闊别愛侶骨肉,往邊疆為朝廷抛顱灑血,如此竟仍是不能保家門榮華無撼。為教皇家放心,偏還要華家的女兒賠上一輩子的光陰,在後宮中邀寵獻媚、委曲求全,與一大群女人争那虛無缥缈的君恩。哼,這也罷了,他們偏偏還要告訴你,不論女子再美、再柔順、再能幹,到底也不如生下一兒半女的功勞大,非如此不可穩固地位,這又是什麼道理?”
卉兒不敢說話,隻是又小心地看了看左右。
淑妃卻也并不是在同卉兒說話,她隻是将她心底的質問說了出來。
她望了望天色,西邊的晚霞火燒一般,甚是好看。
這樣的晚霞華婉湄小時候看得多了,不覺得稀奇,現在卻覺得原來這樣美。
看得見摸不着的美。
華家同其他高門大族一樣,家教很嚴,對女眷更是嚴格。
在婉湄小時候,每日都要跟着堂姐妹們讀書、習字、練針黹、學規矩,隻有晚飯後才被允許去花園裡玩一會兒。
婉湄最喜歡蕩秋千,她最喜歡秋千飛到最高點的那一瞬間。
丫頭們給她在花園裡紮了一個小小的秋千架。
姐姐華婉溶早早地就被姑母挑中作為華家下一代的重點培養對象,被接進宮中,由姑母教養,每月隻得有七日在家。
但隻要姐姐在家時,她都陪着這個小自己九歲的妹妹。
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婉湄微微一笑。
自己因為比長姐小了許多,一直心安理得地被姐姐寵着。
姐姐對自己是無限的愛護,她從來不用丫頭幫忙,總是溫柔地親自替自己推秋千。
婉湄後來無數次地感到後悔,自己怎麼從來都隻顧着自己玩,卻沒有問過姐姐是不是也想要蕩秋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