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道:“妹妹這話有理,回頭我也一并告訴他們去。”
黛玉道:“我也不懂得什麼,隻是有此一想。到底成與不成,卻不知道了。我小時候兒一向多病,家人多有受累、操心,又時時要尋醫、問藥,我這才知道,原來世上竟有不少厲害的江湖奇人,各有異能,倒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姐姐既然要告訴那邊去,便叫他們往外去問着朋友們,說不得便有誰認識這樣的人,若能訪得一兩個來,便不濟事,多少也有個參謀。”
賈母聽她說起年幼多病的話,心中大是憐惜,招招手兒,叫她在自己身邊坐了,摟着她溫言道:“好孩子,你這話想得極是,想來大夫已看了那麼些,仍不濟事,如今到這樣地步,管它什麼法子,少不得也得試上一試才好。”
黛玉笑着點點頭。
雖是終于觑着機會将這番話說出,可到底這話能不能傳過去、那邊又能不能真的訪得張先生,仍是難說。
衆人又說了一會子話,這便要各自回房去,賈母卻獨留下黛玉說話。
祖孫兩個說了許多體己話,和樂融融的,賈母又讓丫頭拿了些黛玉素日愛吃的點心來給她。
賈母摸了摸黛玉身上穿着的一件湖色緞子的衣裳,便道:“鴛鴦,你帶幾個人,去後面找兩匹‘落花绫’來給你林姑娘去裁衣裳。天兒熱了,就是用這個料子才好。”
黛玉忙道:“不必麻煩,現有的那些衣裳還穿不了呢。”
賈母笑道:“無妨,不過幾件衣裳,有什麼要緊。你們小女孩子家,就該有多幾件衣裳,那才應當。我到這個年紀也還整日想要做幾件鮮亮衣裳穿呢,隻是不能了。”
黛玉笑道:“怎麼不能,外祖母打扮起來,一定好看得緊。”
賈母摟着黛玉笑了一回,她估量着黛玉不願獨享,便又吩咐道:“難得開那箱子,索性多拿幾匹來,交給你二奶奶去,讓給她姊妹幾個一人做一條裙子罷。”
鴛鴦等答應着,忙到後面開箱子去了,黛玉将頭輕輕靠在賈母肩上,笑道:“多謝外祖母。”
賈母撫着她的頭發,笑道:“好孩子,這又值得什麼。我隻是發愁你太老實了,不知道同我要東西。我年紀大了,雖是有心,卻不如從前精細,多早晚考慮得不到,你再不說話,越發委屈了你。若是換了寶玉來,隻怕連我那幾口箱子也早給搬了去了。”說着便呵呵笑起來。
黛玉偎着賈母道:“外祖母何曾考慮得不到?實在是樣樣事都替我們想得周全。我便是想要什麼,一時竟也想不起來。還沒待我要,什麼都是現成的了。”
老年人都愛聽些奉承的話,何況又是從這樣一個自己素日裡最疼愛的孩子口裡說來。
賈母十分歡喜,眼裡滿是慈愛,黛玉又親捧了一盞茶來與賈母吃。
賈母呷了一口茶便放在一邊,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好孩子,我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在教你屋裡使用的女孩子們讀書、認字兒呢。”
黛玉心中歎了一口氣。
自己等人的行事雖然已是盡量低調,可這裡人多眼雜,果然還是走了風聲去了。
黛玉道:“是有這樣的事,總是閑着無事,我瞧着她們也伶俐,便随手教她們認得幾個字兒也罷了。”
賈母點點頭,道:“我想也是你悶了,才尋這個法子頑的。總算那些小孩子也怪可憐見兒的,能跟着你學認幾個字,倒是她們的造化了。隻一件,頑頑也罷了,切莫認真了去。我老人家活了這個年紀,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底下的那些人,若是不懂得什麼也罷了,若是教他們學得些東西去,說不得便生出什麼别的心思,恐怕便要生事。”
黛玉道:“外祖母放心,我都省得。”
賈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向來是個知分寸的好孩子,我不過囑咐你兩句,你隻心裡知道罷了,不要為此拘束了你,便是有什麼事,總有我替你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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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得了賈母的首肯,鳳姐隔日便着人在庫房中選了極好的幾支山參和其他幾樣珍貴補藥,包了兩包兒。
她本欲親自給秦氏送去,但自己的女兒大姐兒偏又病了,着實離不開母親,如此便讓平兒代自己過府送藥,又囑咐了許多話語。
鳳姐自诩身體壯健,誰知生下的這一個女兒卻是體弱多病,人又格外嬌嫩。
且不說那些貓兒、狗兒輕易不敢讓近身,便是聽見旁人同她說話的聲音稍大了些,她也能唬出病來。
着實令人傷腦筋。
這一次也不過是由奶娘抱着在窗前看了一回小鳥啄葉子,奶娘也算得是個很仔細的人了,明明拿大紅繡花的包被将大姐兒密密地裹了抱在懷裡,頭上還戴了一頂小帽子,饒是這樣,還是不知怎麼便閃了風。
大姐兒至晚間便不吃飯,次日起,一日倒要吐兩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