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學内的一衆纨绔子弟更是好事之徒。
他們想趁休課之便約賈瑞飲酒玩樂,一為慶祝他大病初愈,二便是要探聽他祖父到底吃錯了什麼湯藥。
這樣的邀約,若趕上賈瑞生病前自然是他最愛的,拼着受祖父的責罰都要去。
這一次他卻一一婉拒了,隻說大病初愈、内裡虧虛,需得清心靜養,萬萬不敢飲樂,也怕妨了大家的興緻。
賈家子侄們碰了這個釘子,更加摸不着頭腦。
卻有那知曉内情的小厮說,瑞大爺休養是真,可更是在家裡勤奮溫書,真正是又一樁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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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和樂升平一如往日,黛玉這邊卻日漸懸心。
如若按照自己的記憶,再與秦雪的轉述相互印證,前世的賈瑞沒有熬過風月寶鑒的考驗。
上一世的他對着那鏡子的正面照得不亦樂乎,耗盡了精氣,到底是讓賈代儒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而前世裡正是賈瑞治喪不久的年底,黛玉揚州家裡便傳信來說如海病重,請她速歸。
自此便是父女兩人的最後一面。
黛玉心中始終存着一絲僥幸。
她覺得既然賈瑞的命運已經改寫,或許父親的病也會有轉機。
或者……或者他可能根本就不會生病,也是有的。
雖是這樣期盼,但黛玉仍然常懷惴惴,不能安心。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這一世自她來賈府後,便将希望與父親通信之事報了賈母知曉。
老太太聽說她如此懂事,隻有更心疼這個孩子,哪有不允的道理,立刻便叫鳳姐點派了人手,囑咐在與南京家裡往來的時候添上這一件事,不過是再往南走一走、送一封信,算不得什麼事。
自此黛玉便每月給父親去一封信,四年裡從未間斷。
父女二人得以借家書交流許多此前不曾讨論過的事情。
黛玉心思細膩,如海襟懷若竹,二人筆談甚歡。
每月寫信、收信于父女二人都是滿滿的期盼和欣慰。
這個月,黛玉沒有收到如海的來信。
父親畢竟有官職在身,偶爾外出公幹,回信有時便不得及時,可能隔月與第二封信一齊到來。
此前也有過幾回,倒不奇怪,但總是讓人懸心。
這日正得空,黛玉便将幾年來如海寄來的書信拿出,取出自己最愛讀的幾封重讀一遍,然後一封封壓平、理好,按收到的年份分别用緞子包了,再用細繩紮成一束。
黛玉剛将書信放回箱中,卻聽春纖進來回道:“姑娘,琥珀姐姐來說,老太太叫姑娘過去呢。”
黛玉眉心一跳。
她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就跟着琥珀進到賈母正房。
外祖母本來就經常找自己過去,這次許是為了旁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為了父親的病。
房内賈母等人正在說話,但氣氛明顯有些沉重。
黛玉進來,還在見禮時,賈母便示意都免了,招手讓她過去,一把将她攬到懷中,道:“我這苦命的孩子喲……”
陪侍的王夫人、鳳姐、李纨等人也俱有不忍之色。
黛玉雖早有預感,此時心内一沉,忍不住便滾下淚來。
賈母一面輕輕順着她的背,一面道:“好孩子,不要急,你慢慢地聽我說。你父親那邊來信了,說近來身子不大爽利,兼之十分思念于你。到底你來京裡也有這些時候了,便叫接你回去看看,略住些日子,等你父親大好了,我再接你來。”
賈母這話說得雖然委婉,黛玉卻十分明白,隻是伏在賈母懷中抽噎。
賈母歎了口氣,一面撫着她的頭發,一面向王夫人道:“這孩子雖然看着還好,實則底子最弱,我本不願叫她這般周轉勞頓,豈料人有旦夕禍福……你們好歹多叫幾個妥帖的人,好生送她回去。”
王夫人拭了拭眼角,點頭應了。
賈母仍是低頭安撫黛玉,想了一想,又道:“不,還是叫琏兒來,讓我囑咐他兩句話,叫他親自送去,我才放心。等那邊事了,仍要把人給我好生接回來。”
王夫人看了一眼鳳姐,鳳姐馬上答應,兩人旋即着人打點賈琏與黛玉去揚州的一應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