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潛歎道:“論理,你先前同郭家這門親事也是你爹安排的,并非你自願。你到現在恐怕都沒見過那位‘郭公子’吧?他是高是矮、是圓是扁,你都不知道。萬一他長得奇醜無比,萬一……萬一他的性子比那李衙内還要荒唐不堪,你又是如何,為了這樣一個人,你仍是要奉上自己一條性命麼?”
金哥含淚擡眼,堅決地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憑他是什麼樣的人,我總是許給他的了。好與不好,皆是我的命。”
越潛一拍腦門,沒救了。
這姑娘沒救了。
可若說不去管她,放着這一個大姑娘在身邊也着實是麻煩。
萬一等自己一個看不見時,她又尋死覓活的,豈不是白救了她一場?
不行,還得接着勸。
越潛想了想,道:“好,現在還有另一種假設。如果那位郭公子不是纨绔,而是同你一樣,也是個有氣節的好人。他若是聽見你死了,心中過意不去,自然也要跟着你死,這才全了你們的‘恩義’。你想想,若是這樣,你豈不是害了他的性命了?”
金哥一怔,道:“他……”
越潛趁熱打鐵,道:“你若肯信我一句,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你且好好地在這裡等着,讓我去郭家替你打探明白。在事情了解分明前,你可不要輕舉妄動。我知道,你不怕死,可若是因為你的緣故搭上了别人的命,你想必也是不忍的,對吧?”
金哥柔腸百結,終于還是同意了。
如若那郭公子果真同自己是一樣的心腸,那真是天意見憐,但果然不能就這樣連累了他的性命;
若他也是個荒唐之人,那自然不會在意自己的死活,到時再自盡不遲,也不會帶累了誰。
越潛見她輕輕颔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總算安撫下這一個,頂着一腦門子黑線,他馬不停蹄地便往郭家去了。
郭家含恨受了這樣奇恥大辱,阖家上下氣氛都十分凝重。
下人不敢給主家火上澆油,做事都格外勤謹,所以防守的嚴密程度遠遠高于張家。
越潛在牆頭靜靜趴了半日,總算才趁兩撥下人換值的當口找到個機會溜到後院去,又七拐八繞地找到了大公子的屋子。
郭诠正把自己關在房裡。
越潛在窗上輕輕叩了兩下,隻聽裡面悶悶地道:“我不是說過了?不必送飯來。”
越潛心中大歎。
好麼,一個尋死覓活、一個絕食抗議,你倆還真是天造地設的兩口子。
他将窗一推,身子便如遊魚一樣,輕輕巧巧地越窗而入、一曲膝蹲在地下。
郭诠見了他,先是一怔,跟着便上前動手。
兩人在屋裡過了數招。
郭诠的武藝十分紮實,是大開大合的路子,隻可惜他所擅長的招式在屋内施展不開,且他的臨敵實戰經驗遠遠不及越潛,所以很快便被制服。
越潛輕輕揉着肩膀上方才不慎被對方擊中的一掌,暗道好險。
這人雖然是守備家的大少爺,一身的功夫卻是穩紮穩打。
想來他兒時也需得吃過許多苦頭才練得成這樣,若非自己有主角光環照耀,且托地利之便,今天恐怕就得折在這。
越潛擔心他嚷起來驚動衆人,就準備找個什麼東西将他的嘴先塞起來再說。
誰知郭诠輸了拳腳後,連掙紮也不肯掙紮一下,臉如死灰,一副心甘情願、引頸就戮的樣子。
見他這樣,越潛索性放開了扣在他要穴上的手。
看郭诠就勢頹喪地坐在地下,越潛便反手拖了一個繡墩來,坐在他對面。
郭诠也不知他要作甚麼,況且他心裡也不甚在意,隻是慘笑道:“這位英雄,在下技不如人,自當任英雄發落。這屋裡的一任東西,若還入得英雄的眼,但請自行取用。便是要取我這條命,也不在話下。隻有一樣——請英雄高擡貴手,不要傷害我一家老小性命。”
越潛真有些哭笑不得。
難道自己看起來竟然是一個兇神惡煞的樣子嗎?為什麼一個兩個三個都覺得自己是強盜?
他決定不再繼續耽誤工夫了,忙道:“郭公子誤會了,我乃是受張姑娘所托,來問你一件事。”
郭诠似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問道:“哪一位張姑娘?”
越潛不由得笑道:“閣下難道認得有許多張姑娘嗎?我說的自然是與你定了親的那一位。”
此話觸動郭诠心事,他冷笑道:“英雄說笑了。在下的親事已經被退,此事鬧得滿城皆知,如今我又有什麼親事?”
他為人雖然素來沉靜寬和,但到底是個有些傲骨的年輕人,無緣無故被人退親,平白經此一事,又被人拿郭家一門的官位前途威脅,連累父母家門受辱,這叫人如何不氣、又如何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