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沒有高鐵的世界,越潛真是有點受夠了。
如果在現代,從北京到陝西,隻需要買一張高鐵票,刷刷手機、喝喝飲料,四五個小時就到了。
對了,這個世界還沒有手機。
待得越潛曉行夜宿、緊趕慢趕,拖着一身疲憊終于到達長安縣時,卻發現張家已經如了願,竟然順利地與郭家退了親。
這一頭郭家人含恨将定禮擡出張家大門,那一邊知府大人風風光光地就将李家的禮又擡了進去。
長安縣百姓沒有不議論這件事的。
一家女兒許兩家人,誰見過這樣的場面?
人人都說,這張财主果然是鑽透了錢眼兒的人,心裡再沒有一點禮義廉恥的,十裡八鄉再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越潛吓得魂都飛了。
原書對張金哥的描寫惜字如金,可是雖然隻有寥寥數語,卻字字驚心。
事不宜遲,越潛向人問明張家的方位,當夜便潛入張小姐的閨房。
不知道是金哥命不該絕,還是越潛自以為的“主角光環”生效了。
越潛到時,正趕上金哥遣開使女,自己一個人在房内用麻繩自盡,越潛忙上前解救。
房中驟然出現一個陌生男子,這對張金哥來說比死還覺可怕,她秀目圓睜,張口就要呼叫。
對于這個過分講究男女大防的世界,越潛更是受夠了。
他順手将麻繩團了團,快速往她嘴裡一塞,一面低聲道:“别嚷,我是來救你的。”
張金哥哪裡肯信,整個人駭得狠了,身子抖得篩糠一般,兩眼一翻就暈死過去。
越潛上前一步接住她。
他聳聳肩,行吧,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越潛扭頭看了看,便向她的床上将一床絲被攤開,将張小姐像卷春卷一樣裹了、扛在肩上。
越潛像扛麻袋一樣,把張小姐在肩上掂了掂。
還行,不算重。
也虧得他在這裡也算是練下了童子功,将身子骨打熬得十分結實。
若換了是他現代缺乏鍛煉的身體,這簡直是沒法想象的。
别說扛人了,想給人打橫抱起來都難。
越潛剛要往窗前走,餘光看見窗下桌上也有筆墨等物。
想來這張小姐也是個知書達理之人,日常倒也有些寫字畫畫兒的愛好。
越潛便将張小姐放下,看她腰間系着些荷包、玉佩、宮穗、結子、縧環,也算得是琳琅滿目。
古人穿衣服真費勁啊。
他一時有些選擇困難,猶豫兩息,終于将其中一隻白玉環解了下來,一面提筆蘸墨寫道:“兒去矣,勿念。”想了想,又将旁邊一隻花瓶裡傾了些水在手裡,往紙上滴了幾大滴,假裝是淚灑紙箋。
越潛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周全考慮”,完全不曾想過他的筆迹與張小姐的迥然不同。
他将玉環壓在紙上,這才扛起張小姐越窗而出。
他将張金哥在一處冷僻的客棧安頓好,自己先叫了些飯菜飽餐一頓、留足氣力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客棧的臊子面做得真香啊。
臊子肥而不膩、瘦而不柴,調理入味,面條筋道爽滑、裹滿湯汁,不知不覺就能呼噜下去一整碗。
越潛感慨,不論古今,陝西人在料理面食方面的創造力和執行力真的是一絕。
不出所料,等金哥醒來,自然少不了一番尋死覓活。
越潛費了好大工夫才讓她安靜下來,又與她仔細解釋了其中的因果。
張小姐終于肯相信越潛不是劫舍的強人,面上卻無喜色,隻是凄然道:“我若死了,也算成全了我的氣節,叫外人知道,我張家女兒并非那等攀附富貴、背信棄義之人。越公子,我謝你俠義心腸、救我一場,可俗話說,‘聘則為妻、奔為妾’,如今弄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我竟不如仍是死了的好!”
越潛無奈道:“每次說到這些事情時,你們總有一套一套的說法。這個時代有用的科技發明搞不出來一件半件,在壓迫女人這件事上倒是創造力無窮。”
金哥隻是伏在床上痛哭。
他見張金哥隻是傷心,便道:“你求死是為了不願負了郭家,也是向你爹的作為抗議。是,你這一死,外頭人聽說了,都要贊你一聲‘有氣節’。可是,你想過沒有,這以後呢?不出十天半個月,外人的日子該怎樣過就還是怎樣過,誰還記得你?至于你爹,除了人财兩空,我看也難真正改悔。可這世間卻是真真切切地少了一個你,外加多了一段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金哥坐起身來,仍然垂淚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