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一股讓人想打噴嚏的塵土氣味鑽進小麥無法冷靜的喉嚨裡,一雙黑色的毛線手套掐進她的胳膊。
隔着非常厚的棉服,小麥覺着自己像隻面包被鉗子夾住,沒從在自己的身體上感受過的巨大的力帶着她站了起來。
她用那隻不痛的腳維持平衡,腳尖着地,其他的時候都在騰空。
就像在飛一樣。
小麥落地了,但是左胳膊依舊被鉗着,雖然箍得她有點疼。但是能讓她站的非常穩,她吃驚地呆了,那個人從她身後繞到她面前,全程沒有松開在她胳膊上的手。
對面的人沒有說話,隻是略微彎腰,靠近看她的眼睛。
小麥的臉上汗水多于淚水,緊張而防備的表情看着平靜而冷漠。
他松開手上的力道,小麥終于覺得自己的體重重新又落回自己的腳掌。
即使膝蓋因此而加倍的疼痛,但小麥已經麻木了,她搓搓自己的手,泥水讓她很不舒服。血色的指甲印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格外清晰地轉變成紫紅色。
對面的人收回了手,轉身蹲了下來。黑色的外衣灰撲撲的,領口的翻毛也有些發黃。身後的小麥一直不做聲,他就一直蹲在那裡等着,雙手插着兜。
等了一會兒,他甚至中途換了個腳蹲着。
天上開始飄小雪,地上的人一聲不吭。
小麥緊緊地抿着嘴角,蹭了蹭自己身上的泥水,趴上了前面人的後背。
小麥用盡全身的力氣箍着對方的肩膀,大臂發力的抽痛讓她感覺像做引體向上。
背她的人沒有站直,用一個很費力的角度伏着上身,像是拉貨的纖夫,這樣的角度剛好讓小麥不會滑下去。盡管很費力,但是他的雙手還是穩穩地插在兜裡,沒有要伸出手來托着小麥的身體的意思。
小麥就像一條裝滿貨物的編織口袋,挂在他的肩膀上。
地面很濕滑,白色的雪花跳進黑色的柏油路裡,再也看不見蹤影,但他依然走得很輕快,就像林間的鹿一樣。
仿佛兒時的夢境裡,她抱着小鹿的脖子在草地上跳躍,小鹿的皮毛柔軟,帶着露水的濕滑。小麥的心好像也随着腳步輕松起來,她把頭也輕輕擱在這個人的後背上。她能看見他路過路燈時呼出的白氣,和他不發一言的放松嘴角。
沒有人說話,就沒有人知道。
小麥心懷感激地沉默着,背着她的人走進了她家的單元門。
他記住了她那天遛狗的時候從哪個單元門裡走出來,小麥心裡想。
他進門也沒有開口問幾樓,隻是勻速地慢慢往樓上走,沉重的腳步喚醒了每一層樓昏黃的燈。
當然除了沒有走廊燈的第二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