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平息了,潮水帶走了一切,那些受傷時具體的記憶和忍受痛苦時不斷閃回的痛苦畫面,都消失了。小麥摸了摸腳踝上青紫的淤青邊緣,慢慢回憶自己受傷的經過。
受傷的當下或許有淚水,但現在的小麥已經平靜非常。隻有跪坐在自己腳踝上的小麥,才能回憶起穿着小紗裙時候的自己。也許下一次不小心摔跤的時候,才能共情昨天的小麥吧。
好像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上,隻剩淺淺的波紋。大浪襲來的時候這片沙灘上可能遺留着的垃圾、漂亮的被磨圓的玻璃片、圓圓的貓眼螺都消失不見了,無人證明那些鮮活的雜質曾經存在過,她的情緒仿佛大潮退去的白色沙灘。
每天月亮升起,潮水漲起又退去,人睡下又醒來。
海灘被潮水剝奪去它鮮活的表皮,被小麥稱之為煥然一新的潔白。
狗在狗碗旁邊跳着滑稽的小舞步,慶祝小麥起床的小舞步。但是一旁的狗糧還是昨天下午看到的半碗。小麥從沙發底下掏出個空的礦泉水瓶,不知道是上周還是上個月随手扔在這的,她用一條腿站起來,一蹦一蹦地跳向廚房。
狗在水碗裡也隻是喝了兩口,就恭恭敬敬地回到窗簾後趴着去了。狗水碗裡泛起的漣漪,在不鏽鋼碗底折射出光點。
小麥擡起頭,順着窗戶看向南側那片冬雪覆蓋的大片土地,冬天的太陽照着雪殼閃閃發光。
在東北,坐冬雪很常見,無非就是深冬下雪後,接連幾個月裡,全天氣溫都是零下。天氣太冷,所以積雪不會融化,反而随着大雪小雪接連不斷疊得越來越厚。
不常清理的地面會越來越難走,複雜的地形會被大風撫平,有時車誤開進去會陷住,人誤走進去會摔跤。
但是從初雪那天就開始坐冬雪,是小麥短暫的人生裡見到的第一次。
今年是前所未有的暖冬,十一月份的天氣裡,天氣還晴得吓人,草地還是綠色的,路邊的松樹都綠的精神,空氣裡濕度太大了,比春天開化的時候都潮濕。
這是讓人恍惚的一天,小麥走在街上,身邊路過成群結隊的年輕人。他們興高采烈地,穿得也花花綠綠,有幾個人騎着單車掠過小麥,叮鈴鈴的車鈴響過,帶起一陣微風。水汽撲在臉上,隐約有植物和泥土的香。
小麥站在街道中間,呆呆地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想:冬天是不是不會來了。
人總有僥幸。
當時的她尚不知情,大量的水汽在幾萬米的高空凝結,即将落下成為她人生裡最磅礴的一場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