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冷汗一下子從每個毛孔裡滲出來,又冷又濕,氣味很差。幹嘔的欲望終于結束,小麥蜷縮在椅面上,冷硬的木頭欠進她的肋骨裡,她起身的時候,感受到的疼痛有如挨了一拳重擊。
疼痛是她的老朋友,尤其是熟悉在如何忍受。
在空無一人的漆黑傍晚,小麥的表情像平靜流動的水面,看不出任何破綻。
突然,小麥聽到了門外響起了細細的刮擦聲。低低的,在靠近地面的門縫裡傳進來。她雙手拉着沙發把手發力,把自己從沙發上拖了起來。
抽氣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呼吸被小麥混着未喊出的痛叫咽進了肚子,水面瞬間波動後恢複了甯靜,快得像來過一隻像在水面呼吸的小魚。突然無聲張大的魚嘴倏一下消失了,隻剩下一圈淺淺的漣漪。
小麥快步地走到門邊掰開一條門縫,果不其然——狗一溜煙地鑽了進來。
疼痛的波峰一浪一浪地撲過來,小麥隻是站在原地慢慢适應浪頭。即使是痛感,持續太久的話,人也會覺着枯躁。
她趁機快步走回沙發椅。
出于對傷處的忽略,導緻受傷的關節發出強烈抗議,小麥趴在椅面上,把頭埋進胳膊裡,咬牙接受下一波疼痛巨浪的拍打。
汗水在加熱,甚至能感受到熱氣穿過她身上紡織物的紋路蒸騰出去。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變成稀薄的固體,壓在身上,但是不進肺裡,大口呼吸,還是窒息。
小麥的臉擱在木頭椅面上,感到無聊,又爬不起來。隻好轉轉眼睛看周圍的東西:依舊躲在窗簾後面的狗,剩着的半碗狗糧,和空着的水碗。
困意終于又追上了疲憊,小麥沒換過姿勢,就這麼趴在椅面上睡了過去。她想起在幼兒園受罰也是這個姿勢,隻不過要站着,埋頭趴在桌子上等待随時可能打在身上的尺子。那時候盡管身邊哭聲震天響,她還是選擇幹脆睡過去算了,因為這樣挨了打也不是那麼疼。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挨了打的地方隻剩下刺刺麻麻的餘波,因為真正的疼痛都被睡夢吸收了。
其他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一邊七手八腳地去摸挨打的後背一邊嚎啕大哭的時候,小麥站在那,懵懵的,眼睛剛睜開,一副才醒的樣子。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睡前好像依稀見到了那個年幼的小麥,穿着不合适的小紗裙站在一群尖叫痛哭的孩子裡,看不清她是否有淚水,但是小麥為她感到抱歉。
用睡夢交換痛苦是有代價的,小麥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這個事實。
……
小麥又醒了,這一次她睡得有點難受,渾身都像挨了打,她一低頭才回想起原因——腫成蘿蔔一樣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