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朝陽照到窗台,就會響起阿公催促的聲音,“芽子,起床放牛了。”
大黃公牛,兩長角矗立,鼻子被纖繩扯得變了形,一看就兇。
柳芽還不及牛高,大黃牛瞪着眼,根本不把柳芽這個小屁孩放眼裡。
柳芽早晚拉着黃牛在村子裡穿梭,對這個村子漸漸就熟絡起來了。
這個依山傍河的小村落叫槐花村,因村中間有棵高大的槐花樹而得名。阿公家在村尾,阿公那埋汰兒子住在村口,而村中間也就是槐花樹周邊住得都是張姓家族的人。
這裡田産豐富綠樹成林,但是很封閉。小賣部都沒一個,聽說最近的集市都在好幾十公裡外。
柳芽放牛時總是戰戰兢兢,因為這大黃牛不僅兇,還騷,十裡八村哪裡有隻小母牛它都能聞到味。
隻要一看到母牛,這大黃牛就嗷一嗓子狂奔而去。
柳芽是不可能拽得住它的,随着天氣暖和起來,柳芽天天都穿着那雙款式不一大小不一的拖鞋在後面氣鼓鼓地追。還時常被拽倒在地,摔得直抹眼淚。
但眼淚一擦還得繼續追。
這些時日,柳芽倒是沒看見阿公出村子,柳芽直覺阿公應該還沒去給她找下家。
而且柳芽感覺阿公越來越習慣她的存在了,常常喚她,“芽子,起床了。”
“芽子,燒火。”
“芽子,幫我弄碗水來喝。”
也正是因為如此,柳芽與阿公漸漸親近起來了。
傍晚,阿公又坐在檐下的那把竹椅上抽煙,柳芽走過去挨在他膝蓋邊喃喃叫了一聲,“阿公。”
“怎麼了?”阿公用通紅渾濁的眼看了她一眼,“去把我的酒拿來我喝一口。”
柳芽跑進房間走到桌邊,她知道那個玻璃瓶子裡的就是阿公打的白酒,阿公每日都要喝上兩口。
這個很好喝嗎?
柳芽好奇地轉開瓶蓋,聞了聞,一股嗆鼻味。但柳芽還是忍不住拿起瓶子償了一口,明明也就抿了一小口卻直沖喉嚨,柳芽差點嗆着了。
她趕緊把酒拿出去來給阿公。
阿公喝了兩口後放在了椅子下。
柳芽與阿公已然熟絡,但她知道她跟阿公之間還是有距離,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生疏感。
柳芽試探性地問,“阿公,你是不是要把我送走啊?”
阿公看了她一眼,煙霧缭繞中他說,“我是個要埋黃土的人了,給你找個去處有什麼不好。”
柳芽心裡咯噔一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但是她感覺到今天的阿公說話特别溫和。
這算是給柳芽判了刑了,她終歸是要離開這的。或許今天或許明天,總之肯定有這一天。
阿公推了推她,“起來,燒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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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在村子裡熟絡起來了,也慢慢習慣了她的放牛生活。但她很不習慣的就是,經常要經過張裁縫家。
張裁縫家與阿公家就隔了個大院子,張家常有人來做衣服,所以日日都熱鬧。
而且張師傅家好多家禽,雞鴨鵝,豬狗牛等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張師傅家油水好,連動物都比别家的生猛。
那些畜生柳芽自然是不怕了,可就是怕張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砸死了她的雞心虛,她明顯感覺到張嬸子總瞪着她。
張師傅倒是整日笑嘻嘻的,上次還給拿了一大包她女兒的舊衣服給她。但柳芽總感覺張師傅那焊在臉上的笑容假的很。
對了,最近張師傅家更熱鬧了。因為她女兒張小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
聽說張小華從來不用出門幹活,以前上學早晚都有家人接送。這麼享福的女娃是十裡八村頭一個。
柳芽見過張小華,身子高挑,皮膚白裡透紅,一看就是溫室裡幹幹淨淨的花朵。
難怪張師傅到處吹着,“哎呀,女兒大了就是這樣,家裡門檻都要踏破了。”
柳芽每次牽着大黃牛都想避開張師傅家,偏偏他家門口是村裡主幹道。
看吧,剛與張嬸子擦肩而過時,又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咋在哪都有人朝她飛白眼呢?柳芽想,我這是天生讨人嫌體質吧。
柳芽牽着大黃牛晃蕩在桃山上,看到草地旁一排的桃子樹,青色的桃子一串串的。
柳芽出氣似地摘下一串一個一個地扔,因為她知道這就是張裁縫家的。
“嗨,你在幹嘛呢?”
聽到聲音回頭,柳芽看到草地邊的小路上出現了一個跟她一般大小的小女孩。小女孩紮着兩隻小辮子,印着花朵的衣服漂亮又幹淨。
小女孩聲音特别溫軟,“這是桃子呢,再過一段時間變紅了咱們就可以吃它了。”
柳芽沒接話随手扯過一支開得正豔的花朵,女孩阻止,“花朵這麼美麗,摘了就枯萎了。”
柳芽沒說話無聊地又扯過了旁邊一根樹枝,小女孩,“這樹到秋天會長果,可甜了,别折它。”
好吧,柳芽不好意思再動了。她蹲在地上拿着棍子撬地,玩着裡面撬出來的螞蟻蟲子。
“你不怕嗎?”小女孩本來挨着她坐的,一看到蟲子瞬間又挪遠了些。
孩子之間就是有天然吸引力,自然就成了玩伴。但是柳芽從來沒跟小孩玩過,有點陌生感,顯得很木讷。
小女孩乖乖巧巧坐着,“我叫張萍兒,你叫什麼呀?”
柳芽擡了下頭,“柳芽。”
張萍兒,“你是住張伯隔壁的吧,我剛看見你從那邊過來。”
柳芽嗯了一聲,“你住哪呢?”
“那樹下的白色房子就是我家。”張萍兒指了指村中央槐花樹的方向,“對了我經常去我伯伯家呢,到時候我找你玩。”
柳芽反應了兩秒,“張裁縫是你伯伯?”
“嗯,我親大伯。”
哦,好吧。
柳芽發現張萍兒總是靜靜坐着,她臉色蒼白,一副沒什麼力氣的樣子。
沒多久,遠遠就傳來聲響,“萍兒,曬好太陽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