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空剩下最後一絲光亮時,阿公牽着大黃牛終于出現在了院牆的一角。阿公單薄的身子佝偻的幅度又大了幾度。
就連一向彪悍的大黃牛都看着老實了許多。
柳芽知道阿公累了,但懸着的心總算又一次落了地。
由春到夏,忙忙碌碌。這段時間柳芽偶爾碰到過幾次餘小東,但她警覺了,所以餘小東并沒有找到作惡的機會。
柳芽也算摸清楚了這個惡魔,這人14歲了竟然還在上五年級,因為一直留級。最關鍵的是這餘小東把村子裡甚至隔壁好幾個村的小孩都欺了個遍,即使沒有人人喊打也是人人嫌棄的。
所以他平日裡逃學是不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大衆視野的,即使周末也是繞着人群走。
柳芽本就比同齡人成熟,也更敏感。所以她一看到餘小東就往人群鑽,絕不給他靠近的機會。
時光一晃就立夏了,随着天氣越來越熱,來阿公院子裡乘涼的人也多了起來。
這日傍晚,柳芽剛從井裡打水回來,遠遠就聽到了院子裡張裁縫的聲音。
張裁縫嗓門一向洪亮,“……這牛家也是遭災,也不知道是不是風水出了問題。這才半年時間呢,兩個孩子都沒了……”
柳芽腳步一頓。
牛家兩個孩子?牛紅和傻子哥?
都沒了是啥意思?
傻子哥好幾個月前就沒了,難道牛紅也沒了?
張裁縫已經看到了門口的柳芽,“還好你不在牛家了,有些事啊還真就不能不信命……”
“别吓着人家了。”憐姨朝柳芽招招手,“柳芽子,過來。”
柳芽走過去看到張裁縫的目光一直盯着憐姨,柳芽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看到憐姨背着睡着的小女娃,紅色的背帶繩從脖子後繞過來在胸前交叉後又從腰間繞回了背後,在後背紮成一個蝴蝶結固定。
憐姨還在哺乳期呢,胸前兩大團被背帶一勒顯得特别凸出。
果然這張師傅就不是個好鳥!
憐姨感受到了異樣目光,她臉一紅轉身拎起柳芽的木桶,“我幫你提廚房去。”
柳芽跟在後面忍不住問,“憐姨,剛剛你們在聊牛家,是不是牛紅出什麼事了?”
“死了,上個星期的事了。”
柳芽難以置信,幾個月前她陪牛紅在深山老房子裡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呢。“怎麼死的?”
“說是突發疾病沒搶救過來。”憐姨說着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其實是被她爸給打死了,說是一鐵楸下去人就沒了,血流了一片。”
柳芽打了個寒顫,對于此,她深信不疑。養父的兇殘她再清楚不過。
可死個人總歸與死隻雞不同。
柳芽的小心髒劇烈地跳着,“沒人管嗎?”
憐姨講故事一般,“這是自家事誰管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這年代有時候捏死個人就跟踩死隻螞蟻一樣。
憐姨是憋不住話的人,自顧自地闡述着前因後果,“聽說是訂婚了還跟野男人睡被人逮了個正着……”
這?這是又重複了上次的悲劇?
驚蟄的時候,牛紅躺在山窩的老房子裡被痛得死去活來時還一直罵渣男呢。這是好了傷疤又忘了疼了?
柳芽對養父母家沒什麼感請,但是對于他們家現在的遭遇還是久久沒能緩過神來。
憐姨還在不停地感歎,“留下老牛兩口子也是遭罪了,聽說牛嬸子眼睛都哭瞎了。走路都要拿根棍子先探路了。至于老牛嘛,酒鬼一個,說不定哪天就喝醉摔死了……”
此後好長一段時間,柳芽都還會想起牛家一家人,她可是在那生活了近一年呢。她朦朦胧胧的記憶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可震驚她的消息是一個接一個,偏偏各個都超出了她這年齡該有的認知。柳芽也算是被迫成長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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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傍晚,窗外蟬鳴悠長。
柳芽在昏暗的房間裡正摸索着火柴盒呢,就聽到了木窗外的嬉笑聲。
“……這個給你,我女兒上次從婆家帶過來的,城裡才能買到呢…… ”
“……起開,誰稀得……”
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呢?柳芽豎耳一聽不就是張裁縫跟憐姨麼。他們的聲音怎麼變得軟綿綿的,奇奇怪怪了呢?
柳芽搬起張闆凳站到了木窗下,果然,窗外小路邊的芭蕉樹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兩人不正是張裁縫和憐姨麼。
此時,他們像極了春天的柳樹上調情的兩隻小鳥。
隻見張裁縫笑着捏了憐姨的屁股一把,“晚上我給你帶好東西。”
憐姨羞羞臊臊轉身朝自己家走了,“不稀得……”
張裁縫笑着轉身吹起了口哨。
柳芽吓得差點從木登上摔下去,這是什麼情況?
憐姨不是很怕張裁縫的麼?怎麼這麼快就好上了?
而憐姨的年齡怕是跟張裁縫女兒張小華差不多啊,啊呸!
關鍵憐姨這麼瘦小,而張嬸子那麼彪悍,要是掐起來憐姨不得被撕碎了。
窗外蟬鳴依舊,柳芽感覺聒噪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從那天起,柳芽總感覺她家窗外。憐姨門口的那條小道上總能聽到張裁縫愉悅的口哨聲,又好像還有其他人的腳步聲。
憐姨倒是越來越漂亮了,最近她穿了條新的大花裙子,襯得面色都更紅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