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際昀又解了兩顆扣子,坐在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緩緩扭動酸痛的肩頸。
手機适時響起,生活助理來電,“傅總,您從老宅出來了嗎?”
“什麼事兒?”
電話那頭傳來一點疑惑的氣音,“您在老宅呆的時長又縮短了,應該是您狀态不對,考慮可能是病情加重了,感冒藥和消炎藥在您行李箱三号真空袋裡,今晚需要吃掉第二格分裝藥盒裡的藥。”
“嗯。”傅際昀沒什麼力氣說話。
“明天早上九點開董事會,商讨本次出差的項目推進内容,下午四到八點的時間空出來給您休息,商務部門八點半有一場跨國會議,需要您參與。”生活助理一闆一眼地說明行程。
傅際昀聽着不太進腦子。生活助理是他所有助理裡年紀最小的,卻是辦事最嚴謹的。他親自帶了三年,調教得越發能為他分擔事情。
隻是,他精心打磨的團隊,也太會壓榨老闆。
“好。”
傅際昀站起身去拿藥,才想起來行李箱落在車上。
還真是狀态不好,嗓子的灼燒和癢意很難忽略。他轉身向客廳找藥箱,看見床鋪上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毛衣。
他走過去,衣服上面鋪着一張小紙條,娟秀小楷,字迹帶着學生氣,沒有風格,隻是規矩:傅先生,毛衣不紮了。
傅際昀把毛衣拿在手裡捏了捏,比試穿時柔軟了許多。
他不可能真的穿這件衣服,傅總穿這種廉價的衣服出去,恐怕不少人覺得他那便宜弟弟要上位了。
“蠢。”傅際昀搖搖頭,把毛衣扔到垃圾桶裡。
開門出去,客廳依舊漆黑,傅際昀按開燈,阮之然還在玄關,抱着他的西裝和領帶蹲在地上。
燈亮的瞬間,阮之然飛快站起來,把西裝往衣櫃裡挂。傅際昀懶的管,去餐邊櫃拿藥箱。阮之然噔噔噔跑過來,“傅先生,您生病了?!”
傅際昀低頭撇他一眼,眼睛紅的,眼周淚水還沒幹。
剛剛又抱着他的西裝哭?怎麼天天都在哭。
傅際昀懶得理他,連懲罰都不想執行,沉默拿出兩盒藥。
“傅先生這藥不行…..”阮之然難得口齒利落地說句話,傅際昀眼神一落下來,他又哽住了。
“要說什麼就說。”
“我想說,”阮之然聲音小小的,“這種藥的藥力太強了,雖然好得快,但是感冒初期就用這種藥,身體産生耐藥性以後,可能感冒可能就會越來越難好的。”
傅際昀将信将疑看了一眼手裡的藥,倒不是相信阮之然的話,是他那幾個心腹為了讓他早日恢複真的能幹出來給他下猛藥的事。
“你怎麼知道。”
“我媽媽告訴我的。”
“我生病的時候,她一般不給我吃藥。”
“所以你長不高。”傅際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嗆這麼一句。他一生病,身邊都是人,在醫院圍着他團團轉,用藥打針從不含糊。
“傅先生。”阮之然嘀咕着垂下頭。
沒有話題繼續,傅際昀把藥片往嘴裡放,阮之然突然墊腳,按住他的手,藥片跌落到地上,“真的對身體不好的。”
傅際昀掙了一下,竟然沒掙開,手臂酸痛無力,身上也是一樣。
阮之然見他不動,更大膽,摸了下男人的額頭,“傅先生,您好像有點燙。”
“您不是發燒了吧。”
阮之然的眉頭皺起來,眼裡湧出擔憂。和他平時哭哭啼啼的樣子不一樣,不是哀戚的目光,是焦急和關切,目光也變得有力,不再四處亂飄,或者低垂盯地面。傅際昀盯着他的臉,琢磨出另一種味道。
“我找找體溫計。”阮之然在藥箱中翻出水銀體溫計,拉着傅際昀坐到沙放上,“先量量體溫吧。”
傅際昀現在像受傷的困獸,懶于反抗。伸手去接體溫計,阮之然卻用掌心細細搓着體溫計,搓了一分鐘才放到傅際昀掌心,“現在不涼了,傅先生,您先夾五分鐘。”
說完,他跑去廚房,叮叮咚咚搗鼓。
菜闆被切出巨響,淡淡地辛辣味兒從開放式廚房傳到客廳。
傅際昀靠在沙發上,看着清瘦的背影忙忙碌碌,兩隻手還不夠他用的,東跑西跑,能在二十平的小廚房裡走出一萬步。
五分鐘時間到,傅際昀自己抽出體溫計,還沒來及的看,阮之然飛跑過來,搶了過去,“糟了呀,三十八度七。”
傅際昀倒是平靜,身上難受的感覺早就告訴他是發燒。
倒是青年敢從他手裡搶東西。
該罰。
可傅際昀卻将這行為化到“聽話”一欄中。
是更高階的聽話,無需他的指令就能做出符合規則的行為。
“這,真是。”阮之然撓撓頭,“傅先生,您這幾天是不是受涼了啊?最近最晚溫差大,您是不是增減衣服不對啊?”
跟着那群外國佬,天天吃冷食,西裝禦寒能力弱,大衣外套進室内就脫,出門又穿,不是受涼,是一直沒暖和過。
“跟你有什麼關系?”傅際昀冷笑。
“問清楚了我才知道該怎麼做嘛。”阮之然撇嘴,看起來有點委屈。
“唉,冬天真讨厭。”阮之然歎氣。
傅際昀:“你有什麼可歎氣的,”你天天在開着暖氣的房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冬天和你有什麼關系?
“可先生是在冬天生病的呀!”阮之然咚咚跑去調高了暖氣溫度。又跑去廚房,墊着腳伸長手夠上面的櫥櫃。
看青年一直光着腳。傅際昀把後面刻薄的話咽回去了。
辛辣的味道裡多了一絲甜膩,白色霧氣從暗紅陶瓷奶鍋裡氤氲而上,傅際昀後腰靠着沙發抱枕也覺得硌的疼,房間裡升高的溫度暖不住他體内生出的寒意,陷在沙發裡,昏昏欲睡。意識模糊地按着拇指上鋒利的黑金尾戒。
身上一輕,有軟軟的東西蓋下來。傅際昀半掀起眼皮,看見阮之然白皙的耳垂,和耳垂上朱砂痣,指尖微癢。他的肩膀被按了按,暖意一下被鎖住。
阮之然搞了床薄毯,給他裹起來,小手沿着手臂,肩膀,頸脖按壓一圈,毛毯邊緣被按得密不透風,周身也生出熱意,阮之然拍了拍他的肩,“睡吧。”
傅際昀中了魔法一般失去意識。
再度被叫醒時,他的精神清醒了一些,低頭發現自己被裹成了個蟬蛹,無奈又好笑,“阮之然……”
阮之然說話突然變利索了,“這樣蓋才不會冷,傅先生,先把黃糖姜湯喝了吧。”
辛辣刺鼻的味道嗆人,傅際昀當即撇過頭,“這什麼?”
“發發汗就好了,管用的。”
傅際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