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聽到了她的問話一樣,岑鸾接口道:“忘了說,你是可以帶其他神,同入玄同境的。哦,還有,你和我可以說話,但是和玄同境裡的人,無法對話。”
鳳生點了點頭,便聽一個柔婉的聲音曼聲道:“見喜,去把那件碧霞羅的煙紗襖拿給我。”
一個十六七歲、姿容出衆的少女,對着銅鏡,在鬓發前細細比着珠钗。身旁的窗格裡積了薄雪,閨房裡燒着暖炭,炭火上溫着酒,一旁的幾案上,擺着幾碟果子和小菜。
鳳生扭頭道:“我見過她,謝相的獨生女兒謝蘭心。”
岑鸾卻抱着雙臂,看着一旁的丫鬟道:“這個見喜的手,一直在抖。”
鳳生凝目看去,原來死去的見喜長得這麼美:小巧的鵝蛋臉上,有一對惹人憐愛的梨渦,水盈盈的鳳眼像是會說話,身條勻稱窈窕,站在妝台前,手中抱着滿繡的煙紗襖,倒是比出身名門的謝蘭心,還多了幾分蕙質與靈動。
隻不過,她春蔥般的手确實在微微顫抖,不隻是手,整個人,都在輕輕發抖。
謝蘭心卻似毫無覺察地道:“今日父親約了太子來叙話,我已給他帶了口信,待會兒便過來論詩品酒。你說,太子會喜歡我這件你親手繡的新襖吧?”這句話問罷,謝蘭心的笑,已蒙上一層強忍的淚意。
見喜滿腹心事又答非所問地道:“小姐說的是。”
謝蘭心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狂熱的決絕,輕歎了一聲,像是說給見喜聽,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世間哪有那麼多求不得,我偏不信。”
鳳生看了一眼岑鸾道:“為何我覺得,想死的,是這位謝小姐呢?”
岑鸾“嗯”了一聲道:“想必,毒酒都已經備好了。”
鳳生略一思索,點頭道:“見喜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偷看了那壺酒十幾眼,想必已經猜出謝蘭心赴死的心了。”
岑鸾沉吟道:“倒也不見得是擔心謝小姐。”
果然,見喜服侍謝蘭心換上新衣,打扮停當,故作輕松地道:“小姐,我去小廚房看一下酒菜。”
謝蘭心卻垂着眼眸,有些淩厲地阻止道:“你就留在這裡。好好陪我說說話吧。”
沒過多久,窗外有人踩着細雪,咯吱咯吱走近。有小厮高聲道:“太子到——”
謝蘭心和見喜盈盈下拜,一個錦衣華服的英挺青年摘了雪帽,解了鶴氅,客客氣氣地道:“蘭心妹妹久等了。”
謝蘭心陪着太子端坐在暖閣裡,見喜努力壓抑着顫抖,為太子和小姐斟了茶。
太子深深看了一眼見喜,轉頭對謝蘭心道:“見喜臉色這麼差,可是生病了?”
謝蘭心的黑眸裡閃過一絲暗湧,擡眼望着見喜道:“許是昨夜受了風寒吧?”
“昨夜”兩個字,刻意加重了語氣,見喜明顯瑟縮了一下,垂下頭,雙手疊放着退到一旁,默然不語。
謝蘭心卻似下了很大決心,挑了挑眉,一瞬不瞬地望着太子道:“難得新雪初霁,蘭心陪太子醅酒冬飲可好?”
說罷,沖見喜展顔一笑。見喜倒好似忽然定下了心神,整個人也不再發抖,她取下炭火上溫着的酒,緩緩地滿滿地斟了兩杯,穩穩放到太子和謝蘭心近前。
鳳生忍不住道:“不好,是殉情。”
說時遲,那時快,謝蘭心拈起兩杯酒,一杯遞給太子,一杯放到唇邊,癡癡地輕聲道:“太子,幹了這杯酒……我們就……”話未說完,已仰頭将一杯酒,盡數傾入朱唇。
就在太子也舉杯湊近唇邊時,見喜忽地奪下太子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兩聲脆響,一對酒杯相繼落地。
謝蘭心淚珠滾滾而下:“太子,我不信,就算一起赴死,我也求不得嗎?!”
變起倉促,太子驚怒交集,赤紅的雙目似要噴出血淚,他跪倒在地,想大聲呼喊,喉頭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他從腳邊撈起見喜,緊緊地抱在懷中。
良久,謝蘭心仍無法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自己安然無恙,見喜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