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雲開環顧四周,看到風無岱等神尊,輕舒了一口氣。
他似乎被囚于一個冗長的夢境中,困厄難醒,每一次試圖掙脫,都有一個渺遠邪魅的聲音,響徹耳鼓:
“另一半不灰木何在?說出來,你便解脫了。”
晏雲開坐起身道:“是那個和尚,他做下這一切,為的便是不灰木。”
趙元再探了探他的脈息,溫聲說道:“你當初将你的那一半不灰木給了無岱,反倒歪打正着,救了自己。否則,那和尚若是拿到不灰木,不見得會放過你。”
晏雲開這才得知,一半不灰木的事,無法再掩藏,他薄唇輕抿,垂下眼睑,不再言語。
鳳生道:“倘若那和尚原本的目的,是想困住無岱哥哥呢?”
鳳無岱猶疑道:“你是說,他知曉雲開把不灰木給了我?”
鳳無岱與晏雲開對視了一眼,思忖道:“連我自己,都是今天才知曉我有整塊不灰木靈寶的事,那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鳳生道:“此人似乎通曉三界事,既熟悉天界掌故,又知曉九幽秘聞,人間魔域似乎也很熟。”
她咬了一口此前摔爛的點心,歎了口氣道:“有此神通的,我隻能想到一個人!”
見大家都目不轉睛望着自己,鳳生連忙囫囵吞下點心,說道:
“那便是我們威震三界的清虛帝君!”
一室靜寂。
片刻之後,大家假裝很忙地忙碌起來。
——
一隻周身星芒閃爍的靈雀,自窗口飛入。岑鸾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玉手,靈雀便停在他的掌心。
一個小巧的紙卷,泛着螢光,淩空展開。岑鸾掠了一眼,指尖閃過一絲星芒,将紙卷焚化。
“走。”
岑鸾簡短地撂下一個字,站起身,負手走了出去。
鳳生“唔”了一聲,連忙沖另外三人揮了揮手,迎頭趕上。
在廣陵待了這段時日,人間已是二月初二。
一路上,有幾座土地廟已擺了供奉,燃起香火。
鳳生不由笑道:“今天是土地誕,我土神大哥的功德日,我倒差點給忘了。”
岑鸾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他似乎有些興味索然,明明走得不慢,卻又像是漫無目的。
鳳生跟着他走了一炷香時分,終于忍不住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岑鸾止步,沉吟道:“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鳳生一怔,腳步也停了下來。
“你是說,回天庭?”
“嗯。”
鳳生四下看了看,有些不得要領——那……你在這裡瞎轉悠什麼啊大瘟神!
人來人往的巷口,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站着,春光席地,岑鸾一襲白衣,日影為他的發絲和面龐勾上了金邊,他黑夜一樣深湛的眸,淺淺地映着春光。鳳生屏住了呼吸,也不敢眨眼,生怕哪一次呼吸不穩,眼睫輕顫,拂亂她眼中的漣漪。
鳳生忽然就有些明白,岑鸾的意興闌珊了。
因為這一刻,原本明媚粲然的天光水影,倏忽間就黯淡了。
“那……”她勾着頭,邊走邊說:“我送送你。”
琴川渡處處新綠,垂柳依依,嫩綠的絲縧輕撫河面,為粼粼江水平添春意。
鳳生擡手折了幾枝柳縧,細白的手指,靈巧地繞來繞去,不多時,便用嫩柳枝編了一樣小巧物什,放在掌心上。
她的手往岑鸾眼前一送,圓眼睛裡投映着波光,期待地望着他。
岑鸾長身玉立地站在垂柳間,越發顯得松風水月,一身清華。
他用兩根修長的手指,拈起鳳生掌心的小玩意,輕哼道:
“這是……蚍蜉?”
“哈?”鳳生震驚。
“這明明是一隻蟬!你看它多像我,公子随便一聲吩咐,小丫鬟便應道‘知了——知了。”
表面上氣哼哼,心裡面想的卻是:“那一味治心疾的昆侖岌尚未尋到,希望這隻不死神蟲,保佑病秧子大瘟神長命百歲!”
岑鸾唇角微挑,低聲道:“知了,你不在身邊,換它來代你聒噪。”
鳳生白了他一眼道:“那不給了。”說罷,伸手去奪。
岑鸾手掌輕阖,小臂輕輕一擡,鳳生便撲了空。跳腳再去搶,腳底一滑,便合身向岑鸾撲去。
岑鸾薄挺的後背,被身後的樹幹一阻,穩住了踉跄後退的步子。鳳生整個人被他圈在懷中,鼻息裡都是他淡淡的、清冷的藥香。
垂柳蕩漾,微風拂亂了兩人的發絲,岑鸾清湛的深眸掠過一絲顫動,鳳生雙手在他勁瘦的胸前一撐,試圖站起身,卻被他雙手一箍,圈得更緊。
“禮尚往來。”他貼着她紅透的耳朵,低聲道。
岑鸾一擡手,手中多了一枝吐翠的紅豆,攥在手心再度伸掌,已化作一條用小小金珠串起的璎珞,當中一顆紅翡,赤紅剔透,恰似剛剛從枝頭采撷而來的紅豆。
岑鸾雙手繞過鳳生的脖頸,一縷少女甜香,若有若無地萦繞鼻端,他輕咳了一聲,幫她戴好那串璎珞,偏開頭道: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