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妖珠靜靜懸浮在樹冠上,像結了人參大小的果子。
蘇聆兮現在明白餘臨安為何用那個極其微妙的“拖”字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直往胸膛裡蹿的怒火。
就在這時,有内侍奔進北院,見到四周景象,瞪大了眼睛往蘇聆兮邊上跑,跑到近前對溪柳耳語。
溪柳又上前,壓低聲音道:“大人,宣國公今日跪在殿前為孫兒求情時暈倒了,太醫說乃急火攻心之症,陛下讓您放了小世子。”
蘇聆兮長睫翕動,怒火稍退後恢複理智。
“再留一夜。”
溪柳颔首,說下一句時更低了:“……雲葶說小樓今夜點燈了。”
蘇聆兮擡眼。
半晌,她看着滿地髒污無法下腳的北院,對桑褚道:“清理幹淨。”
除此之外,别無二話。
聽着氣得夠嗆。
餘臨安心虛地挪開了眼。
桑褚今夜也開了眼。他和葉逐叙并未說過幾句話,接觸他不如餘臨安來得多,先前聽餘臨安擔憂的時候還覺得不至于,現在知道算怎麼回事了。
他是體面人,最注重面子與和氣,想了想準備和蘇聆兮說讓她放心,但葉逐叙一來,隊伍并非全由他做主,葉逐叙本人他更沒法掌控,這話說了也是白說,于是皺眉咽下,心中打定主意今夜要與葉逐叙認真談一談。
“好。”
蘇聆兮轉身,對溪柳說:“走。”
主仆兩人轉身離開了北院。
看着滿地橫陳的碎肉,周圍幾人默默看向白绡。
白绡手裡的橘子是沒法再吃了,默默放回血水直淌的石桌上,将方才那根抽出了但沒用上的香拿了出來。
人間用香多是熏香,浮玉卻将香制成了長約三寸的線香。白绡捏了一根在手中,手掌一翻眼前便出現一座小鼎,馥郁的香氣頓時騰起,小鼎上盤踞着栩栩如生的圖騰,像在與人隔空對視,神秘無比。
白绡上前兩步,将手中線香插入小鼎,雙掌一合,虔誠垂首。
插上去的香無火自燃。
香燃得很快,香氣一點沒漏地流進鼎中,慢慢的,小鼎上的圖案發生了變化,其中一段圖騰悄悄睜開了眼睛,盤在小鼎上絞緊了身軀。随着這一變化,白绡身上的容貌氣質也在轉變,臉上褪去些稚嫩,頭發長了些,束帶上似乎也多了什麼東西,但看不真切。
很快,天上的殘肢斷臂和碎肉沫像螢塵一樣呈絲帶狀漂浮在空中,輕柔地投進北院門口兩口為了及時滅火而注滿水的大銅缸裡,水被無形的力量抽取着在桌上,門上,窗上拂過,将所有髒污帶走。
三顆妖珠被柔和的力量碾碎,散落的瓜果一顆顆回歸原樣,連那棵突兀出現的大樹也被處理掉了,連根拔起後消散在視線中。
一切都發生在片刻間,沒一會,北院煥然如新,渾濁的空氣流動起來,變得清新。
見到這一幕,有人忍不住感慨:“點香術真是好東西。”
“可惜我沒悟性。”
“你這話自己說說,騙騙自己就得了哈。”另一人無情揭穿他:“每兩月一次的大掌教教學都嗷嗷直叫,真要學點香術,天天在大掌教手下修習,你不得哭死。”
“别提,别提。”那人立馬清醒了:“我會自盡。”
他們說話時,白绡手掌一翻,收了香鼎走過來,身上的變化随着香鼎的消失一同消失。
“绡绡,你的點香術是不是比來時精進了。”桑褚上前問:“我看方才香鼎的‘相’都出來了。”
白绡摸摸自己的頭發:“一點點。老師說想要徹底顯現還差很遠。”
桑褚同白绡的兄長是好友,她的兄長不在,對她自然格外照顧,當即誇贊她:“已經十分厲害。你還年幼,這樣下去日後大有可為,将來重選十二巫并非沒有機會。”
白绡不敢飄飄然當真,古往今來,十二巫一共就多少位,想要評選上所要經曆的考驗與登天也沒什麼差别,她道:“我會努力的。”
浮玉之人有巫族靈族之分,細分下去術法又有數十種之多,對三大宗與人間來說自然樣樣神秘,但對他們自己人來說,神秘的隻有一樣,就是點香術。
就算是夥伴,面對這種術法也會有無盡的好奇。
身邊還有人道:“方才就是點香術的香鼎?绡绡的圖騰看上去挺厲害,不愧是大掌教認證過的好苗子。”
白绡知道自己其實還差得遠。
想到這,她不由得扭頭看向身後,方才那人站過的位置。
這次出門,她其實很想看看點香術最厲害的圖騰,最驚人的天賦,真正施展起來時究竟是何等場景。
隻是不知那人如今還能施展出幾分力量。
“行了。”餘臨安看向桑褚,歪頭示意某個方向,問:“你不是有事要說,現在去?”
“行。”桑褚收起笑意,站起身來,道:“我先去。”
==
甭管蘇聆兮與浮玉之間如何碰撞,是否足夠友好,至少朝廷的态度在南北院的配置上有所體現。
公堂都一樣,差别在官員住的地方,考慮到浮玉修習的術法,也為感謝浮玉伸以援手,為他們修建的都是一進一出的小院子,配有澡堂,冬暖夏涼。
除了依舊沒有樹木花草,也算得上是賞心悅目。
葉逐叙沒來,大家原本給他留的是靠外面最大的那間,後面是餘臨安連連擺手說别,他不愛跟人交流,看人看多了說不準還想殺,于是作罷,加了間最僻靜的以供選擇。
葉逐叙果然要了這裡。
桑褚走進院裡,擡手在房門外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