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衣店的路并不算長。一步步走在半年前最熟悉的街道上,就像從衣櫃裡翻出過季的舊衣裳。每一道褶皺都熟悉,一條條去慢慢丈量、緩緩熨平。他們走在春末暮色裡,眼前飄起暖黃色的香氣。
萩原默不作聲地放慢了腳步。松田沒問什麼,隻是把幼馴染手中的外套接過來。輕飄飄的外套當然并不能構成什麼負擔,但濃重的黑色似乎與他們不太相稱:非要把它披在身上的話,能有朋友在身邊來分走一部分也是好的。
——隻要還有朋友在身邊。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走了一段路。夜色如常,月光流淌,汽車尾燈打在街角的櫥窗上,被玻璃反得雪亮,散碎的光血一樣淋漓地潑在地面上。驟然炸裂的光線太過晃眼,萩原愣在原地皺了皺眉;但他看到小陣平仍是平靜地前行,便也挽住對方,如常地跨過那團爆開的白光。
死亡過後的重逢之日,東京的夜色仍是殘酷且溫柔。
-
對于一名已經工作了半年的優秀警察來說,夜色是有深淺的,眼前的一切都标示了危險發生的濃度:商店閃亮的燈牌下流動着令人安心的淺紫,鮮有人至的垃圾場旁則是需要警惕的深紅。看那兩條巷子吧,槍管一樣狹窄,也像槍管一樣濃黑,是罪惡最好的産道。子彈射入那種地方收割無辜者的生命,就如從槍管中擊發般順滑。
[您想得沒錯,宿主。韋恩一家會贊同您的。]
萩原:“……”
夜幕沉沉,整日裡的疲憊壓在肩上。大家拖着步子走過,吝于對近在咫尺的街角施舍一瞥。而萩原幾乎是下意識地在巷口停步駐足,随後一臉警惕地望向深處。
“萩?”松田反應很快地也停在原地,“怎麼了嗎?”
該怎麼說呢。萩原苦笑了一下。也許是因為帶着降谷先生走過真人Running Man旅程後過于緊張吧,他對穿黑西裝的人好像有點精神過敏;但如果對方隻是在巷尾普通路過的話,似乎也不必加以額外的注意,畢竟可能隻是——
[好消息,宿主,确實是那個組織的人。]
到底是怎麼定義好消息的啊!而且,怎麼随便注意一下穿黑西裝的人就能發現那個組織的人,這個組織的人員結構不會過于臃腫了嗎……
[是出來搜捕降谷先生的,沒有其他危險。]還沒等萩原真正作出什麼反應,系統就飛快地補了一句,[所以宿主,把降谷先生安放在那裡真的沒問題嗎?]
“相信我,”萩原在心中慷慨地安撫系統,“就拜托你盯好附近的監控了,有任何異動請立刻通知我,我會第一時間過去接管!”
縱使系統的信息傳輸速率很快,萩原也還是呆站了一會兒。松田拍了拍他,“萩?”
“啊啊,沒事的。”半長發的青年回過頭來,笑得雲開日光灑一般,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向洗衣店,“小陣平,Quick quiz!藏起一棵樹最好的地方是哪裡?”
松田面無表情地把外套換到左手,“森林?”
“啊,小陣平居然真的回答我了!”萩原誇張地一個後仰,“我還以為你要騰出手來揍我呢——”
卷發青年成熟穩重地捏捏拳頭,“如果你說我答錯了就會。怎麼突然問這個?”
“哎呀,怎麼這樣!”萩原告饒似的去握他的手,被對方一晃躲開也不生氣,笑眯眯地挽住他,“沒有對錯哦,隻是像之前考完試那樣,和小陣平對一下答案。研二醬現在交了卷,很忐忑,想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可以嗎?”
學生時代的回憶會像香煙的煙霧一樣把人的面容變得柔和。松田放松了表情,“真是拿你沒辦法。就算是還把我蒙在鼓裡——說吧,是什麼樣的樹?”
“嗯,不得已離開了自己的森林,被人斬斷根系砍下來運到庫房,幹枯失血、停止生長,隻有枝葉還執着地朝着庫房天窗透出的一線陽光,是這樣的樹哦。”萩原用上了講童話故事般的語氣,“他們把樹養得太差,因此研二醬把這棵樹順着窗戶偷偷運走了,但很多人都在追查他的下落。哪裡既能讓樹借機恢複,又不至于讓那些人遷怒樹呢?”
[請宿主放心,雖然隐喻對AI來說是比較高級的修辭手法,但本系統能夠理解!]系統的電子音興奮地在他腦海裡響起,[您指的是降谷先生!比喻精當、餘音繞梁!即使是降谷先生本人聽到了,也會欣慰感慨:此樹是我哉!]
萩原:……謝謝你的肯定。
“如果是這樣的話,當然是送回到樹的根系邊緣,”松田理所當然地道,“這是樹的本能,也不至于讓人聯想到原本的森林。這是我的答案——題幹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部分嗎?”
[原來如此!]電子音的語氣裡充滿了恍然,[所以宿主會将降谷先生送回他記憶中最後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安全屋,這樣組織不會立刻定性他的行為是背叛,也有希望被公安線人發現、進而重新接上頭!]
完全沒有理會系統,萩原仍在努力思考,他似乎十分看重幼馴染的答案——他最信任的、最認可的人的答案,“補充的話……那棵樹大約高1.8米?”
松田半月眼:“……我想這并不是很重要。”
萩原也跟着一臉呆滞:“我想也是,哈哈。”
都怪那個不停強調身高很重要的系統!萩原在心中淚流滿面。
-
外守洗衣店已經出現在了面前。萩原自然地接過衣服,幾步搶在了松田前面,一臉開朗地邁入洗衣店,“大叔——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洗衣店燈火通明,“正在營業”的牌子在門外挂得端端正正,但前台空無一人。
“大叔?”松田跟着喊了一聲,“奇怪,他平時開店都風雨無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