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停,他開始講最後一個故事。
“第三隻小豬啊,是一隻非常辛苦的小豬,”他說,“它長得與衆不同,因此從一開始就被别的小豬針對。别的小豬覺得,無罪的人才能向罪人扔石頭是人的故事,不是小豬的故事;因此,它們都朝着小豬扔石頭。這隻小豬也不知道人的故事,但它做了神的選擇:它像西西弗斯那樣,帶着越來越沉重的石頭前行着。”
[笑死,]系統又開始陰陽怪氣,[黑豬肉。]
萩原:“系統親,别逼研二醬在心裡學小陣平唱歌給你聽。”
這次,系統卻沒有閉嘴。它的算法行動起來,接管了故事的最後一部分。
[直到最後,小豬也沒有自己的房子:它在太陽下行走時,就是陽光的顔色;它在月夜下行走時,就是夜幕的顔色。它還帶着自己特别的顔色,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
[或許曾經有一塊石頭穿透它的胸膛,那甚至帶走了它的心髒;但就如同比幹沒有心也能行走下去一樣,沒有人指出它失去了心髒,因為已經沒有人認識原本的它,沒有人了解它還有心髒的時候原本的模樣。]
[宿主,你的故事很棒。本系統為你續寫了一個版本。]它冰冷無情地宣告,[您可以采用它。]
萩原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他用掌心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裡正激烈地跳動着。
沒有心髒的人……嗎?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麼會呢?
——那樣怎麼能活得下去?
——是誰沒有活下去?
[宿主,冷靜下來,]系統簡直是有點漠然地給他放起了《大悲咒》,[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萩原深吸一口氣,強行鎮定下來。淚光簡直把視野内這荒誕的一切在他眼底攪碎了:堅實的建築在他眼中倒下去。他閉了閉眼睛,說出故事的結局,故事的開始,故事的轉機——
“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小豬扭轉了它的方向盤。它要将路的終點變成起點,将起點變成家,将石頭變成房子變成堡壘,保護它……新的家人。”
他的心情很複雜,因為他發現未來很複雜。但是有很簡單的事:愛與互助本來就是人與人之間,最簡單的事。
“女士,”他說,“故事的結局也可以是故事的開始。沙灘邊本來就有浪濤也有海嘯,石頭卻永遠都是石頭;這世上沒有确定的事,但勉強還有一些值得相信的事。”
她回頭看他,驚訝地發現他眼底有淚。這笑起來讨人喜歡的年輕人,他現在看起來可真傷心——于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向萩原的臉頰旁伸出手;而萩原牢牢地拉住了她的衣袖。他想拉住身前的欄杆,但那東西已經開始危險地吱嘎作響。
“别動,女士,”萩原努力像是無事發生那樣笑,“沒事的。抓緊我!”
木材發出清脆的斷裂聲。而萩原甚至沒有皺眉。他的汗水直墜在她臉上,像一滴淚那樣緩緩淌下去。
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偏偏在點燃了那雙眼睛之後!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好了先生,我們總不能一起下去。”
她說得很冷靜,就像還在故事裡。她像個主角那樣堅強。她在笑。
她開始解沖鋒衣的拉鍊。
“我……”
她仰着臉,看向寺廟塔頂上光華熠熠的寶珠。
“神啊,”她開口,對着孩子、對着自己、對着那件沖鋒衣,“——請原諒我。我要把您賜予的恩惠還給您了。”
她脫掉那件衣服。于是萩原隻能抓住他自己的衣服。帶着一個生命溫度的衣服。
年輕的女士像顆熟透了的果子那樣墜下去。墜下去。像那個錦袋。像一滴血。
——但她沒有落在地上。她墜入一片柔軟的楓葉:那是四陵寺紅豔豔的旗幟。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趕來的伊達航拉着旗子的一角,他還喘着粗氣,“總感覺這種拉着旗子接兩個人——孕婦是算兩個人吧——的事情,我幹起來好熟練啊。”
諸伏扶起孕婦,查看她的情況。他的神色有點茫然,“是嗎?我倒覺得挺陌生的。”
萩原脫力地跪坐在地上。他看着下面的場景、聽着系統的實時播報,相當柔軟地笑了起來。
當然了。他想: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小諸伏,你不知道,你是被接住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