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宮野明美從小就學會少少地、悄悄地哭。不叫妹妹看到,不叫妹妹擔心,把自己的衣服放在置物箱底,頂部的永遠是妹妹的外套。
她希望她家小小的志保可以偷偷地跑掉。拿起姐姐洗好的外套來就能跑,不要被父母的命運找到。
這種處境下,即使是姐姐也做不到太多。但宮野明美做能做的。
于是她竭力跟着降谷正晃。但他走得太快、太急了。她隻能艱難地追着對方的步伐。
好在降谷先生也做能做的事。于是他停下來等她。
“——這位小姐!”
降谷正晃站在巷尾,遙遙朝她招手,“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少女風一樣地迎了上去。
她不是牽住風筝的風筝線。她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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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做足了她是因宮野志保來找“降谷正晃”的準備,并已經打好腹稿準備應對;但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是因降谷零而來,才一定要追上他的父親。
——被想要幫助的對象幫助了。
“先生,”少女雙手攥着裙擺,似乎有些緊張,“您是軟銀集團的前總裁,對不對?我在新聞上見過您的臉。”
沒什麼不能承認的,萩原坦然點頭,“是的。剛才您說,認識我的孩子?”
“是的。我在他更小一點的時候見過他。”
少女的口氣很老成:做姐姐的通病,總是忘記自己其實也是小孩子。這讓萩原感覺有些親切。他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的姐姐。
“您的孩子……很勇敢,”宮野明美站直身體,“很勇敢也很安靜。因為勇敢,所以他會受傷;因為安靜,所以他受傷了也不會哭。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吓壞了:他的身上全都是血。我戰戰兢兢地問他那是别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但他說,他分不出來。”
降谷正晃也隻是安靜地聽着。宮野明美發現,那是和他的孩子一脈相承的安靜:正在承受痛苦的安靜。于是她對她的講述多了幾分信心。
“他總是想讓傷自己痊愈,好像沒人領他看過醫生似的。不過,後來他就經常去看一位混血家庭的女醫生——”她咬重“混血”兩個字,用力太重了些,一口下去也像要嘗到自己的血,“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分得出來。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他發現那并不一樣。”
明美自然地略過自己母親幫助他的那一段,她已經知道對陌生人提起母親會很危險。她總是習慣地繞過她,在與同學聊天的時候、與師長談話的時候,那是一種巧妙的留白,别人會以她溫暖的笑容為藍本自動延伸,替她想象出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庭。她不太想承認她也留戀這個,仿佛說得多了就會成真。
“先生,”她的聲音似乎有些缥缈,像斷了線的風筝帶着一小截線,飄飄悠悠地浮在空中,“親人總是不一樣的……至少您的孩子真的很看重這個。為什麼不盡可能給他完整美好的家庭體驗?雖然有些冒犯,但我看到您在逛蛋糕店——”
明美掏出口袋中的卡來。
“我碰巧拿到了一張他家的卡,”她用少女的粉紅色的天真膽氣撐着笑意,“就送給您吧,您可以給您的孩子買一個蛋糕!”
降谷正晃雙手接過那張卡。正午的陽光甚至能穿透這僅容兩人進入的小巷,把卡面上的金箔裝飾照得像是顆熠熠發光的心。
“好,”他宣誓一樣道,“我一定會給他準備一個最好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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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小哀那樣想念她的姐姐……]似乎也怕驚破剛才的安靜,直到降谷正晃出了小巷,系統才發出一聲感慨,[真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萩原點頭,“是的……等等,小愛是誰?”
[什麼小愛同學?!]系統瞬間如臨大敵,[不許在本系統面前提競品——哦哦,您吓了本系統一跳。不是小愛,是小哀。]
“這個字啊,姓名裡倒是一般不用,”萩原記下,悲壯道,“好了,系統親,準備意識轉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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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可以發誓,他沒覺察出任何異常:他也沒想到會有任何異常。他隻是過來萩的寝室說一聲,他做到了萩交代的事——
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會在畢業前夕聽到萩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