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水清嘉在傅宴的嚴密監督下,老老實實把對方的微信備注改成了全名,又在後面加上一個小人跪地哭哭的表情。
轉念想到剛剛傅宴一字一頓吐出自己名字,宛如面試,隻是這個面試者看起來想一口把老闆咬死的場景,水清嘉就忍不住腳趾摳地,幹脆直接把傅宴的對話框置頂了,以此來表達自己無窮無盡的心虛。
做完這一切之後,還悄摸擡眼偷瞄傅宴的表情,好像可憐得不得了一樣。
傅宴看着他一副乖巧好脾氣的樣子,心裡隻覺得好笑。
此人甚裝。
不過先前自己因為太過武斷冤枉了他,在氣勢上落了下風,如今這樣一來一比一扯平,誰也不欠誰的。
傅宴倒也沒有繼續追問水清嘉到底為什麼假惺惺聲稱關注了自己,權當對方真的是記性不好。
面對水清嘉越來越殷切的注視,傅宴不語,最終選擇十分平靜地撩起眼皮,沒再繼續把壓迫力極強的視線落在人身上。
水清嘉看這樁事算是終結了,在心裡悄悄松了一口氣,又默默把小可憐的名字念了幾遍。
傅、宴,傅宴,這下一定不會再忘了。
不過看對方剛才的反應,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在乎别人對他的看法,果然還是個缺少關愛的小朋友呢。
水清嘉在心中若有所思地盤算,對方應該比自己小上一兩歲,那麼就是大一大二的樣子,正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而傅宴卻猶如一潭死水,從那雙深沉好似江水的眼睛裡,水清嘉看不到他對生活的熱情和期待。
也隻有在面對自己的荒謬言行舉止時,才會從這副堅不可摧的外殼底下,露出一點兒生動的活人味來。
說白了,水清嘉還是喜歡看他生氣瞪眼的樣子,換句話說,隻要不是一臉命很苦的死感就好。
畢竟,用大拇指腳趾頭都想得出來,在遇到自己之前,傅宴都在過什麼樣的日子,才慢慢把他變成了這種口嫌體正直的傲嬌兇巴巴。
從今往後,治愈這顆千瘡百孔的破碎玻璃心的任務就交給我啦!
“那我先走啦,周五會去找你的,這幾天也會記得給你發消息。”水清嘉收起手機,整理好自己的雙肩包,乖乖站在那兒,對着傅宴揮揮手。
有些人什麼也不必做,就是風都會憐愛的寵兒。
正當時,風安安靜靜吹進來,吹動水清嘉顔色偏淺的發絲,在他眼睫上投射下小片灰色的陰影。潔白無瑕的皮膚在陽光下發着光,他整個人就像在光裡出生的精靈一樣。
柔和而美好,耀眼又幹淨。
……
好刺眼的陽光,都怪這該死的沒關緊的窗戶。
傅宴像是忽然生出莫名其妙的灼燒感覺,為了抵禦這種感覺,他立刻轉身面朝窗戶,還沒忘了凹個造型,一隻手插在風衣口袋裡,身體重心朝一側腳傾斜,幾乎是個可以馬上把美院學生拉過來畫寫生的構圖。
偏偏就是不再看水清嘉了。
“嗯。”凹完造型,還屈尊降貴點了點頭。
水清嘉被帥了一大跳,又看了幾眼他比自己今後的生活規劃都要清晰的下颌線,還有點舍不得,隻好暗暗給自己做兒童心理學建設。
反正過幾天還會再見面的,到時候再找個借口一起約飯就好啦。
把心情調理好之後,他很快覺得今天上課第一天真是大成功,于是腳步歡快地沿着樓梯跑下去了。
樓梯很空,哒哒哒的回聲漸行漸遠,像一串清脆的馬蹄,踏過傅宴古井無波的心髒遠去。
但他内心深處并沒有臉上表現出的這樣平淡。
短短幾次相遇,水清嘉每次跑開後,都會留下淡淡的清香,被風吹散後就清清淺淺撲向傅宴的臉龐,再争先恐後鑽入鼻腔,極大安撫了他時常焦躁不安的情緒。
傅宴從幼時起,就飽受這種焦慮的折磨。
為此,他甯願用打工填滿自己的一切空閑時間,上班的間隙就用來刷題和學習。
大腦隻有忙起來,才不會自發生産出無用的焦慮情緒,誘發頭痛和夢魇。
如果換作平時,和同學站在走廊裡閑聊這種沒有營養的事,傅宴很少會做,可是今天和水清嘉扯閑了這麼久,他非但沒覺得頭痛,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暢。
也許有部分效果來自那神奇的薄荷沐浴露,但是絕對不止于此。
那是一種他許久沒有體驗過的,自在社交的感覺。
好半天,他才哼笑一聲。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畢竟剛剛那人隻是個電梯都不知道坐的笨蛋,五樓也要跑下去,和這種人說幾句話,哪裡會有這種功效。
“喔還有——不要忘記吃早飯哦——”
從樓梯下面傳過來的飄忽喊聲打亂了傅宴的思緒。
……這家夥,是誰派來監督自己吃早飯的嗎?
傅宴無語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