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再不走,傅宴嚴重懷疑自己真的會答應人上樓休息一下的要求,因為他忍了一天,又開始聞到水清嘉身上那種揮之不去的薄荷味了。
今天本來該買的沐浴露也沒買到,還差點把人牽扯進危險的事裡去,傅宴兀自下定決心,以後要和水清嘉保持距離。
他時常懷疑自己的痛苦來源于某種原罪,反正已經忍耐了這麼多年,現在看來,還可以繼續忍下去。
反應慢半拍的水清嘉又當起了傅宴的小尾巴。
他并不難過,更不生氣,因為他知道傅宴别别扭扭未出口的話是什麼意思,自己因為傅宴一整天都在外面,如果報了警,不僅沒法從根源上解決傅宴被人催債的問題,反而會把自己變成目擊證人,還要耗費更多時間跟這群無賴糾纏。
更有甚者,以後他們還很有可能會給水清嘉惹麻煩,并非明智之舉。
但是傅宴這麼說話真的很傷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交到好朋友嘛。
水清嘉一邊慶幸自己知道傅宴心腸不壞,一邊追了上去,結果沒追幾步,就看見樓上拎着垃圾下來的一個女人再次攔住了傅宴。
“周姐。”傅宴微微點頭,和臉上正敷着面膜的女人打招呼。
這是他的房東,租房兩年,傅宴和她打交道的時候并不多,卻也看出了對方的小肚雞腸和斤斤計較,隻是每每按時支付房租,兩個人保持着基本的禮貌。
水清嘉已經有些驚弓之鳥,看到是傅宴認識的人才松了口氣。
周姐露出非常誇張的驚訝表情,按了按面膜的邊緣:“哎呀,小傅回來啦,又這麼晚。”
傅宴不做聲,點了點頭。
周姐卻沒有要讓開的架勢,慢悠悠開啟了話題:“姐前幾天就想跟你說,今天正好碰上了,咱們也合作很久了哈,一直都挺愉快的,我這個房子吧,雖然是老小區了,但是地理位置好啊,周圍有學校有醫院,還是學區房呢。”
水清嘉這一聽,好家夥,我懂了,這人是想漲房租吧。
果然,傅宴不搭話,女人就徑直說下去:“是這樣的,前一段,也有不少人問我租不租房,姐挺喜歡你,主要是合作得久,就是這個房租......是不是得再漲個五百塊啊。”
傅宴心中好笑,他就說,為什麼最近房東總是打探他的工作,詢問他的安排,原來是想漲房租了。
房租上漲是合理訴求,隻是這處房子原本定價就不夠合理,房東說是因為有個很大的陽台溢價,傅宴也的确喜歡那個可以放下很多花草的陽台,沒多計較。
見傅宴不搭話,女人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嫌棄地看着傅宴手裡的貓包:“哎呦!不是姐說你,你怎麼能帶貓回來呢,哎呀呀,我這會兒才看到,貓掉毛呢,多髒,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簽合同之前,她還說過可以養寵物,隻要不破壞家具就好,現在又改口了,傅宴知道不過是為了漲房租的說辭而已,因此并未辯解。
女人砸了咂嘴,對着傅宴的臉指指點點:“還有啊小傅,你怎麼認識這麼多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大半夜領人回家,就是被混社會的找上門,你這......”
“不用說了,我不續租。”傅宴冷冷的。
“你、什麼??”女人瞠目結舌,面膜都掉下來了,“哎我可說好啊,咱們退租說好了要提前半個月的,你這樣,我可不退你押金的。”
“押金不用,我明天就搬,剩下兩天也不住了,您請自便。”傅宴說着,連樓也不上了,轉身就走。
女人頓時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緊,可是這人不是掙大錢的嗎,街坊鄰居都說,看見過他大公司的工牌來着,難道連一個月五百塊都拿不出來嗎,騙人的吧。
可是像傅宴這樣幹淨的住戶不多見,而且還有大半時間不是在外面打工就是在學校,對房子和家具的損耗都很小,而且交房租也及時,多省心啊。
再後悔也沒用,傅宴已經走遠了,女人隻好痛心疾首上樓了,想着等人來收拾東西的時候,能不能再回心轉意。
傅宴步子邁得很大,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來,許久沒有撞到過他的水清嘉再一次撞上了他的後背,唔了一聲,跟着停下來捂鼻子。
“現在你如願了,這附近沒有寵物友好酒店,我徹底無處可去了,滿意了?”
話剛一說出口,傅宴就後悔了,他死死咬住口腔裡的軟肉,自責像黏濕的潮水彌漫上來。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和父親一樣把負面情緒傾瀉在旁人身上嗎?他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遷怒别人了?
他頓了一下,想轉身繼續走,又覺得今天一整天的事,都值得他和水清嘉道個歉,又很是人機地停下了腳步。
水清嘉慢慢放下手,看着他,鼻頭紅紅的,頭一次沒叽叽喳喳說話。
傅宴被他看得有些亂了,撇開頭:“......是我情緒過激,抱歉,不關你的事。”
水清嘉搖了搖頭,反而笑了:“沒關系,我今天什麼也沒看見。”
他經曆過,所以明白傅宴此刻的心情,誰都不願意自己最狼狽的一面被一個外人看見,傅宴沒做好準備告知,自己就貼心地裝作不知。
但他願意聆聽,在傅宴願意說的任何時候。
傅宴緊繃的肩膀驟然松了。
他不在乎身體的疼痛,不在乎自己遇到了多少麻煩,但是很厭惡别人滿懷深意看向自己的眼神。
松懈下來之後,忍耐就變得困難,他情不自禁向水清嘉的方向走了一步,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靠近,聲音很輕。
“好。那,麻煩你暫時讓我借住......”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