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起笑容,閉上了眼,眼角那滴倔強的淚終于承受不住壓力,無聲的順着蒼白臉頰往下墜落,摔了個粉身碎骨。
柴可夫斯基的經典旋律響起,季月舒的動作一頓,心底某個隐秘角落慢慢抽痛起來。
…居然是天鵝湖二幕白天鵝變奏…
盡管腦子裡出現了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面,但千萬次的訓練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随着音樂,季月舒本能的擡手旋轉,即将擡腿時,她繃直的腳尖在空中停頓了半秒,之後破釜沉舟般往上、再往上…
身後人群發出驚呼,季月舒心裡隻剩麻木。
這些人,衣冠楚楚,歡聚一堂,正在舞蹈的美貌少女就是今晚的主食,他們伸出無形的刀叉,一起将她的尊嚴肢解淩遲,啃噬殆盡。
想到這裡,季月舒清晰的感覺到本不該出現痛覺的手腕傳來一陣疼痛…
本該漂亮完成的A la seconde被打斷,僅僅在Round de Jamie en lair就強行結束,季月舒驚訝睜眼,視野中卻隻能看到盛二少爺鐵青的臉。
他完全失去了方才的遊刃有餘,濃黑的鋒利長眉壓下,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瞳中像是燃着兩團烈火,大步走到她身旁,一言不發的攥住她纖細手腕,拽着發懵的女孩大步往外走。
先前被他拿在手裡的水晶高腳杯被猝不及防的帶倒,鮮紅如血的葡萄酒滴滴答答的順着大理石桌面往下淌,将白色地毯染成血色。
一片狼藉中,季月舒茫然的擡頭,在激烈晃動的視角裡,踉踉跄跄的順着他的步伐往前。
巨大的水晶吊燈在他頭頂投下一片虛幻光圈,将他的表情模糊,季月舒的視線中,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窺見他緊繃的鋒利下颌角。
怒意昭彰。
見他突然離開,宴會主人着急的走了上來,擠出笑容試圖挽留,“二少爺,您…”
“滾!”
低沉的呵斥落在耳中,那人卻顧不上生氣,再次擠出笑,知趣的壓下所求之事,和在場的其他人一起,目送兩人消失在電梯口。
等他們一走,所有人腦子都隻剩下一句話——
二少爺今天這火,發的怎麼這麼邪乎?
-
“盛西庭!你放開我!”
手腕被勒的生痛,季月舒看着不遠處那輛黑色豪車,身體的疼痛和對未知的恐慌讓她沒辦法再保持沉默,一邊掙紮,一邊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怎麼,季小姐終于想起我的名字了?”
盛西庭本能的放松了攥着她的力道,卻在下一秒反應過來後,更加粗暴的拉開車門,一把将她塞進車裡。
他彎下腰,透過茶色車窗,冷冷的盯着水晶玻璃裡試圖掙紮的人,就像在認真觀察着琥珀裡定格的破碎燕尾蝶,“我還以為,季小姐已經忘了呢。”
季月舒仰起頭,觸及他投下的寒涼眼神時,愣了一下。
她突然不合時宜的想起六年前那個晚上,少年嚣張肆意的大喊
“季月舒!!!記住我的名字!”
“老子叫盛!西!庭!不許再忘了!!!”
第一次掙脫樊籠的少女笑的開懷,和以往的淑女風範亳不沾邊,聽見他的話,還是乖乖叫他的名字,帶着笑的尾音又軟又甜,“盛西庭盛西庭…”
“盛西庭…”
車庫的燈光昏暗,季月舒仰頭看着他,眼中有片刻的茫然。
這張線條更加淩厲的臉好像和記憶中猶帶青澀的人重合了…
她張張嘴,喃喃叫出他的名字。
盛西庭沒什麼反應,她反而被這太過陳舊的語氣吓了一跳,慌亂的垂下長睫,低頭不再看他。
“呵…”似乎是覺得她裝可憐的伎倆太過拙劣,窗外的人冷笑一聲,失去了搭理她的興緻,沉默的拉開另一側車門,一語不發的坐到她旁邊。
前頭存在感低到讓人忽略的司機不需要任何指示,輕巧的将車開出地下車庫,性能優越的黑色豪車靜靜彙入交織的車流中。
車内被不時掠過的路燈照的忽明忽暗,季月舒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她很想問問盛西庭,想帶她去哪裡,要她怎樣,才能放過她,又要她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幫幫季家。
但現在的盛西庭…
她害怕他。
現在的他,是整個京市圈子裡人人巴結的盛家二少爺,是動動手指就能決定季家是生是死的人,是個鋒芒畢露的成年男人,唯獨…不是記憶裡那個桀骜不馴的貧窮少年。
他不會再小心翼翼的偷看她,不會強勢卻笨拙的讨好她,也不會再關心她是委屈還是快樂了
他不再愛她了。
他恨着她。
她的視線不受控的落到他臉上,卻隻能在半明半暗中,從他淩厲的側臉線條流連片刻,滑過他左側眉骨上的傷疤,再慢慢停留在他繃直的唇角。
她無聲的張了張唇,翻騰在心底的疑惑怎麼也說不出口。
“季小姐,想勾引我,隻是用眼神偷偷摸摸看可不行。”盛西庭忍無可忍,微微偏過頭,嘲弄的看向她。
但當看清季月舒眼底沒來得及掩藏幹淨的悲傷神色時,盛西庭臉上冰冷的笑意瞬間凝固。
心底的怒火毫無緣由的勃然升騰,盛西庭霍然伸手,死死鉗住季月舒的臉頰,将表情空白的她禁锢在自己和車窗之間,狠狠盯了她半響,才在讓人窒息的沉默中,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警告她
“擺出這副樣子,又想耍什麼花招呢?”
“前、女、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