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熙抱着昏迷的虞錦顔,雙翼一點一點地收攏,下意識地把懷裡的人藏在自己并不算豐滿的羽翼之下,呈現保護的姿态。
自從母親因她而病後,她沒有一刻不想快快長大,好讓自己更有力地去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這些年自問經曆的不多也不少,一些心路曆程與思想觀念亦有随之改變。
可有些東西無論時間如何變遷,都不會被輕易動搖。
不論是當年六歲的虞熙,還是此時此刻的虞熙,都可以堅定地說出答案——保護虞錦顔,是她此生不變的信念。
就像母親當年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生下來一樣,明明自己的存在對母親來說就是個畢生的污點,可她依舊把自己捧在手心裡好生呵護,給予自己無條件的愛意。
虞熙無比感恩、敬愛着虞錦顔,發自心底的深愛着這位偉大的母親。
于是,自她懂事之後,就對自己作出了誓言。
一定、一定要好好保護這個脆弱而溫柔的人。
是誓言,是信念,也是枷鎖。
可以說,虞熙幾乎是為虞錦顔而活,虞錦顔就是她的心靈支柱,而她所做的最終目的,都隻是希望虞錦顔平安快樂。
趙宅欺她辱她,虞熙牢記在心,有朝一日終會千百倍奉還。
聖靈教想以她要挾虞熙,沒關系,隻要虞錦顔能活着,虞熙做什麼都可以。
自由?
拿去便是。
名譽?
不要也行。
傲骨?
打碎亦可。
隻要虞錦顔能安然無恙,虞熙可以舍棄一切。
反正她就是這麼個自私的人,沒有半點大義與大愛可言,天生就是當邪魂師的壞種。
卑劣、自私、虛僞、冷血。
虞熙曾經如此堅信着。
可這不過都是她的‘自以為’而已。
她自以為可以輕易舍棄那座城。
事實上她也差點做到了。
前提是,那座城真的與她毫不相幹。
偏偏是,史萊克啊......
虞熙痛苦地閉上眼睛,睫羽顫抖。
她都不用刻意回想,那些人的音容面貌就如同電影一般在腦海裡飛掠而過。
龍夜月、沈熠、唐舞麟、古月、許小言、謝邂、原恩夜輝、徐笠智、同學們。還有.......最重要的——葉星瀾。
少女情窦初開時,深藏心底的一抹白月光。
在不知不覺間,那座城裡就承載了如此多的牽絆,就像絲線一樣纏繞着她,讓她逐漸在史萊克紮根安定,讓她開始眷戀那片欣欣向榮的土地。
那種感覺,與白城相似,又有些不一樣。
白城,是她在外四處遊曆飄蕩後,還能回去的家鄉。
而史萊克,那裡有自己無疾而終的初戀,有曾并肩作戰的夥伴,有面冷心熱的老師,有亦師亦姐的前輩。
因為這群可愛的人,她愛上了一座城。
蓦然回首,才發現史萊克裡所包含的‘東西’,早已悄悄地攀升到與虞錦顔相差無幾的高度。
而虞熙直至此刻才驚覺。
舍棄史萊克,等于舍棄那些牽絆,舍棄阿瀾。
可要她舍棄虞錦顔......
不、不!
她怎麼能夠舍棄虞錦顔!
她可是發過誓要好好保護她的。
可是,她又何曾沒對阿瀾說過報恩。
難道她就是這麼報恩的嗎?
明知道還有挽救的可能性,還眼睜睜地讓阿瀾和那座城步向毀滅?
可是,那是史萊克啊,屹立了數萬年依舊不倒的存在,哪兒能這麼容易就被毀掉?
想想被譽為大陸第一人的閣主雲冥,想想強大到深不可測的龍夜月,還有學院内那麼多深藏不露的高手和防禦系統設備。
區區聖靈教又怎能撼動巨人的存在?
念及此處,那根繃緊的神經微微松弛。
......肯定會沒事的。
虞熙知道,自己是心抱僥幸去揣測史萊克的結果,但這些僥幸何曾又不是對史萊克本身強大的信心呢?
墨綠眸子深處,光影浮掠,明滅不息。
見況,鬼帝彈了下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塵,似是不經意地道:“你知道的,我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
一句話,把那顆傾斜的心再度拉扯回中點。
是啊,如果要對史萊克下手,聖靈教又怎會毫無準備呢?
絕對是雷霆一擊,把史萊克所有的一切都一次性毀掉。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個道理,多次‘死’了又複活的聖靈教本身就很明白。
因為明白,所以出手才會更加決絕。
虞熙算是明白了,無論她怎麼選,都會痛苦終生,還不如.......索性殺出一條血路!
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墨綠豎瞳兇光閃爍,少女瞬間點燃了自己本源,爆發出多重殺機!
右前臂鬥铠——現!
亡靈之手——束縛!
碧空九重浪——襲擊!
魂環融合技、金剛伏魔棍——暴擊!
三個魂技幾乎同時砸向鬼帝,無論哪一種放在一般同階魂師、甚至跨階魂師來說,都是緻命的必殺招數。
釋放一波攻擊後,虞熙立馬抱着虞錦顔,拍動雙翼企圖奪門而出,很顯然不欲與鬼帝多做糾纏。
可封号鬥羅始終是封号鬥羅,更何況鬼帝還是一名準神級别的極限鬥羅,自然沒那麼好對付。
依舊是那顆巨大的綠色骷髅頭和碧綠色的幽火,承受住了虞熙那鋪天蓋地般的襲擊。
鬼帝僅僅受了一點輕傷而已——在捏住金剛伏魔棍的時候,被那充滿生機的火焰給灼傷了手。
而虞熙也沒能如願殺出血路。
她被鬼帝拖了回來,直面對方的怒火。
鬼帝怒氣攻心,把虞錦顔甩到一邊,憑借修為上的絕對優勢壓制住虞熙,然後在她身上傾瀉着自己的暴怒!
他一邊施虐,一邊恨恨地想道:區區一條卑劣的野狗,也敢傷我?果然是把賤骨頭,不打不行!
拳打腳踢、幽火焚燒、撕掉雙翼、言語辱罵。
一時間,房間的地闆上噴濺出一朵朵豔紅的血花,有些甚至開在了昏倒一旁的虞錦顔身上。
可這場單方面的虐打,被綠色的隔音屏障完完全全地隔絕了,唯有這個房間清醒的兩個人知道,施虐者,與被虐者。
在暴雨般的毒打之下,虞熙每次催動的魂力都被屢屢打斷,痛到最後幾乎都麻木了,隻得蜷縮着身體,雙手盡力護着腦袋,勉強地保護自己。
恍惚間,她的意識有些飄遠,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的趙宅後院中,深冬的寒氣、孩童的鄙夷嘲笑,以及落在身上的疼痛......
全都深深地烙印在骨子裡。
好痛.......好痛......
一個荒唐的想法忽然在心底冒出,盡管虞熙不願意相信,但她卻不得不信。
原來.......自己從未逃出那地方.......隻要不夠強大,走到哪裡都是‘趙宅後院’......
鬼帝抓着少女的長發,将她的頭部狠狠地在圓桌上撞了幾下,桌子遭不住這般暴力的對待,頓時裂了,‘咔擦咔擦’的,變成了一堆爛木頭。
也正是這微小的動靜喚回了鬼帝的理智,他看了眼滿臉是血的少女,冷哼一聲,把人丢回虞錦顔身邊。
“我告訴你,沒有第三次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少斤兩,還妄圖逃跑?沒有我的允許,你隻能待着這裡、爛在這裡,哪兒都别想去!”
他甩掉手上粘稠的血,陰恻恻地警告道。
虞熙渾身是傷地趴在地面,半死不活的狀态,雙腿的義肢早已與斷處分離,散落在不遠處。
她大多數都是鈍挫傷與燙傷,但傷勢最重的還是被生生扯掉翅膀的後背,血流如注,就連衣服都被血浸濕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努力地爬向虞錦顔那邊,一點點的挪動身體,氣息與鮮血混在一起進進出出。
然後她抱住了虞錦顔,依舊是一副保護的姿态,她瞪視着鬼帝,眼神陰厲淬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