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撣了撣衣袍，似乎已經恢複平日的樣子，但臉色依舊不好看。
“快選，史萊克城和虞錦顔，你要哪個？”
事情都演變到這地步了，鬼帝還是不放棄他鐘愛的劇本，逼迫虞熙做出選擇。
身心俱傷的虞熙萬念俱灰，隻是抱着虞錦顔，緩緩地閉上雙眼。
她選不出來，反抗不了，也逃不掉......
好痛苦啊.......活着好痛苦......
幹脆......幹脆......
就在此時，虞熙感受到掌心有些異樣，像是有人用指尖在上輕騷一樣。
虞熙微微一愣，面上盡量保持閉目不語的表情。
撇、點、橫、豎鈎、撇、點。
微微一頓，繼續。
撇、橫、豎鈎、提、斜鈎、撇、點。
——殺我。
虞錦顔說：殺我。
虞熙猛地睜眼，大腦一片嗡鳴。
殺......誰？
媽媽......怎麼忽然.......她、她清醒了？
什麼時候？
怎麼突然清醒了？
為什麼又偏偏、偏偏選在這種時候清醒......
思緒一片淩亂，有種莫名的窒息感，或許是呼吸時牽扯到身上的傷，每一次的吸氣吐氣，都是一種慢性折磨。
她定定地盯着虛空某處，身闆僵冷，提不起一絲勇氣低頭看懷裡人的神情。
說來奇怪，自己明明會定時替虞錦顔修剪指甲，可為什麼，她能刮得自己掌心那麼的痛？
是十指連心的緣故麼？
真的好痛啊......剜心般的痛。
目光微晃，腦海裡閃過不合時宜的疑惑。
察覺到那指尖又有動作，虞熙下意識地攥起拳頭，攥得緊緊的，不讓虞錦顔再寫下去。
......你又要寫什麼令我難過的話？我發誓過，要保護你的。
我發誓過的。
拳頭在發抖，連帶着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窒息般的痛苦讓心中的天枰動蕩起來，甚至于開始向某個選擇傾斜。
倒不如......倒不如......選擇......不，她不能這麼做，或許、或許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怎麼走？這死局她要怎麼走？
心亂如麻。
落在鬼帝眼中，少女宛如一朵嬌豔而柔弱的花骨朵，在狂風暴雨之中顫顫巍巍地盛放着，卻又被無情風雨打得奄奄一息，随時消散死去。
再推一把，會不會崩潰呢？
鬼帝很想推下去，但他不太可以這麼做，因為虞熙還有用。
所以，他隻能冷眼旁觀，看她糾結，看她掙紮，看她一步步墜入萬劫不複之地。
鬼帝連連冷笑。
一隻素手輕輕地覆上緊攥的拳頭，然後一點一點地将其包裹進手心裡，柔軟的指腹摩挲着少女的肌膚，一下，又一下，似乎想把對方的焦躁與痛苦都一一撫去。
就像是過去小時候，她将她擁入懷裡輕撫後背，柔聲誘哄。
緩慢的、溫柔的，充滿愛意的，卻又異常地......堅定不移。
殺我。
讓我得以解脫。
讓我去陪阿甯。
你和我犯下的錯，就讓我一個人承擔，我們不能再錯下去了，好嗎？
她如是‘說’道。
一個動作，心領神會，無聲勝有聲。
少女倏地紅了眼眶，明銳的眼神丢失在水霧中。
“不......”
她哽咽着，近乎絕望地哀求道。
一旁的鬼帝桀桀大笑，以為少女服了軟，在求自己。
“求我也沒用，快選、快選！”
語氣興奮的很詭異。
虞熙沒搭理鬼帝，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垂眸，視線與女人觸碰。
那雙與自己十分相似的貓眸裡，流淌着琥珀色的光暈，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似是想把自己的臉好好記住。
虞錦顔的眼尾微微泛紅，目光缱绻不舍，分明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卻又隻能逼自己、逼對方狠下心來，把錯誤終結。
‘讓我去找阿甯吧。’
她的嘴唇微動，對自己的女兒無聲懇求道。
渾渾噩噩多年，記憶倒是不曾丢失。
她記得虞熙斷腿後的崩潰，記得那個相貌不揚的老先生帶着虞熙重新振作，記得老先生最後生前的狼狽模樣；記得那雙小小的手牽着自己在城市間颠沛流離了一段時間，年幼的臉龐雖然故作老成地整天闆着，卻藏不住對未來的茫然與彷徨。
天地之大，好似沒有她們母女地容身之處一樣。
好在好在，她們母女倆遇上了白甯。
那個如同太陽般溫暖明媚的女人。
之後的記憶，幾乎被白甯占據了。
包括那雙含情脈脈卻又隐忍不說的眼眸。
也包括那一夜，對方毅然擋在自己身前，保護自己的背影，明明毫無半分修為......
虞錦顔的思潮翻湧，轉瞬即逝。
她看着少女滿身的傷以及心碎欲絕的神情，心中止不住的絞痛。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那麼殘忍。
可她又能怎麼辦呢？
隻能說，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甚至一直在拖累小熙。
她是個累贅，也是束縛小熙自由的枷鎖。
十二年了。
小熙是時候放下她了。
血色不足的唇瓣微動，女人彎起了漂亮的貓眸，幾分誘哄。
“小熙乖，要聽媽媽的話。”
聲線微弱，近乎無聲。
——聽媽媽的話。
虞熙想殺死鬼帝，想毀了聖靈教，發了瘋的想。
但她做不到。
因為弱小。
于是，又要有人出來為她買單了。
墨綠眸子逐漸失去溫度，連帶着生機一并抽離。
——聽話麼？
——小熙，一直都很乖很聽話的呀。
虞熙定定地看了虞錦顔最後一眼，然後俯下身，緊緊地抱住對方不放。
“睡吧，不會痛的。”
雙眸赤紅，聲音嘶啞，語氣卻異常柔和，一如虞錦顔癡傻時的珍重以待。
虞錦顔眉眼怔忪，随後輕笑一聲，安心地閉上雙眸。
下一秒，綠金色的生命魂火吞噬了她。
正如虞熙所言，一點都不痛。
一抹金色悄然飛出，融入虞熙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