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翻滾,黑暗的天穹與雪海連成一片。
漫天的陰霾籠罩着燈火通明的皇宮,朱紅色的宮牆落了白,牆邊上的梅花雪霜凝結,在寒風裡搖曳不止,烏鴉也在梧桐樹上扯着嗓子嘶啞鳴叫。
禧月宮門窗緊閉,殿内燭火昏暗,床上的圍幔被層層放下,窺不見裡面光景。
火爐裡的銀炭燒得正盛,宮女端着藥碗站在床邊,彎腰恭敬的說:“娘娘,該喝藥了。”她低垂着眉,靜靜等待裡面的人發話。
過了會兒,從圍幔裡伸出一隻消瘦蒼白的手,芊芊玉指都透着病态,素色衣袖微微向上卷起,露出來的手腕上有一道枷鎖。
宮女松了一口氣,把圍幔一層層拉開。
甯長月蜷縮在黑暗裡,黑發蜿蜒,白衣覆身,肌膚蒼白如雪,失神的眼眸裡空洞一片,絕美空靈的容顔脆弱的讓人心疼。
她纖細的手腕腳踝都被桎梏囚住,像是失了自由的精緻木偶,隻能任人擺布,鎖住她的人怕勒傷她,特意給鐵鍊外面套了一層柔軟的狐狸皮。
宮女小心的将她扶起,在她背後墊了一個最柔軟的雲織枕,然後端起藥碗吹了吹,舀起一勺遞到甯長月唇邊。
甯長月唇瓣沒有一絲血色,她木讷的轉頭看着面前的宮女,卻什麼也沒說。
見她不喝,宮女趕緊跪到地上,額頭貼地:“請娘娘體恤,如果娘娘不喝藥,禧月宮每個奴才都會挨闆子。”
過了許久,甯長月微微歎了口氣,聲音嘶啞無力:“你把藥放下吧。”
“可是……”小宮女還想說什麼,卻被前殿傳來的一聲吆喝打斷了。
“皇上駕到。”小黃門高聲喊。
聽到這個聲音,甯長月眼神一點點聚焦,垂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識攥緊,指尖用力到發白,眼底恨意翻滾。
年輕帝王走進殿内,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落了飄雪,他脫下遞給宮人,裡面穿着的玄衣上有金龍點綴,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在室内昏暗燭光的照映下更加挺拔。
他先看了看床上的人,然後坐到火爐邊,等身上的寒氣驅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床邊,看到那一碗還沒有喝的藥,他狹長幽黑的眼裡寒光一閃而過。
宮女吓得連忙跪下,正準備開口解釋。
“出去吧。”他揮了揮衣袖端起那碗藥。
宮女如蒙大赦,趕緊退了出去并小心的關上了内門。
“昭昭。”他将甯長月額前細碎的發絲捋到耳後,輕聲喚她。
甯長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言不發。
程璟長了一副好顔色,臉龐線條分明,透着一股子淩厲,黑發高高束起,平添了幾分不羁。
當初就是因為這副容貌讓她動了恻隐之心。
程璟把藥送到她嘴邊,溫柔又殘忍的哄她:“昭昭,你的三皇妹還在大牢裡,你要聽話,乖,把藥喝了。”
甯長月胸口劇烈起伏,她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藥一飲而盡,苦澀濃稠的藥汁流到脖頸上,程璟喉結動了動,俯身低頭把她脖子上的藥汁輕輕舔拭幹淨。
藥碗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甯長月費力推開他,可她一具病弱的身子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程璟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放在她的腦後。
他呼吸漸重,吻從脖頸一路往下。
甯長月覺得惡心極了,就像有條蛇在身上爬行,到處都是它的黏液,她忍不住幹嘔出來。
“程璟,你放開。”
“我恨你。”
他把頭埋在她胸口處,低低的笑了,聲音如地獄裡的惡鬼,讓人遍體生寒。
紗幔被放下,床上的鎖鍊哐當作響。
直到一炷香以後,裡面的動靜才慢慢停息下來。
程璟抱着她,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他親吻她的後背,修長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脊柱骨,語氣心疼:“昭昭,你又瘦了。”
甯長月閉着眼,淚水打濕了枕頭。
三年前,她還是大興朝高高在上的長公主,隻不過随手救了個小奴隸,卻不想引狼入室,禍及國運。
而她也從前朝公主變成了當朝娘娘,呵,何其諷刺。
她真不該救下程璟,當初就應該把他狠狠踩進爛泥裡,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過了很久,程璟再次開口:“昭昭,你三皇妹昨天已經在天牢裡自盡了。”
甯長月猛然睜開眼,眼眶發紅,身子開始顫抖。
“程璟,我殺了你。”她轉過身,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又狠又重,恨不得飲他血、啖他肉。
程璟不僅沒有反抗,反而愈發抱緊了她,他臉上流露出一種病态的滿足。
甯長月本來就沒有多少力氣,剛剛又被他折騰了那麼久,她漸漸虛弱下來。
程璟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手上沾了些殷紅色的血,他勾唇一笑:“還是原來那隻會發威的小狐狸呀。”
甯長月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們程家欺君罔上,起兵造反,死有餘辜,你怎麼不去死?”
程璟看向她的眼神越來越冷漠,面容漸漸扭曲,他掐住甯長月的脖子,手臂上青筋凸起:“我程家世代都是良将,為大興守了幾十年的江山,到頭來輕飄飄的一句“叛國”,就将我程家上下一百五十餘口人全部斬殺,要不是我父親偷偷将我送走,我又豈會活在這世上。”
“欲加罪名,何患無辭。”
甯長月臉色紅紫,漸漸喘不上來氣:“證據确鑿,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哈哈哈……咳咳。”
程璟瘋了,眼眶赤紅,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别說了,我讓你别說了。”
甯長月手垂下,眼神漸漸渙散。
看到她的樣子,他突然清醒,立刻松開手,然後雙手小心地捧着她的臉,後悔至極,可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再次刺向她:“昭昭,你不要跟我說那些話,你現在隻剩我了。”
“直到死,我們也會葬在同一口棺材裡。”
甯長月一言不發,身上籠着一層化不開的悲傷。
夜深人靜,屋外的樹上不知何時又落了幾隻烏鴉。
宮門被輕輕敲響,小太監步履匆匆的跑進來:“皇上,巫山那位來了。”
程璟眉心一淩,披衣而起,甯長月趁他背對着自己的時候,快速從枕頭底下拿出簪子往他的後頸刺去。
這簪子還是趁宮女不注意的時候從她們頭上拔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