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長月已經卸下了繁瑣的服飾和沉重的頭飾,隻着一件粉白中衣,身披薄紗側倚在美人榻上緩緩睡去。
這一睡,就睡了一個時辰,等再醒來時已近黃昏。
甯長月透過窗戶望着西落的太陽,漸漸出神。
“檀香,更衣。”她赤腳下地,把窗戶全部打開,暖洋洋的光澤灑了進來,滿室溫馨。
甯長月穿了一件紅色外衫,頭發隻用一根玉簪松松垮垮束住。
現已入秋,天氣漸涼,檀香順手拿了一件披風。
公主府回廊曲折,假山奇石、亭台樓閣,讓人眼花缭亂。
菘藍年紀小,又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宮,她跟在甯長月身後,忍不住東張西望,滿眼驚奇,這裡簡直比皇宮還要好看。
“公主,這裡的花真多。”她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
甯長月挑挑眉,摘下一朵開的正好的紫薇簪到菘藍發髻上:“這樣更好看。”
菘藍臉紅了,嬌羞的低下頭:“公主。”她不知道為何世人都怕公主,可她的公主明明是這世間最好的人兒。
甯長月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穿過一個庭院的時候,前面突然吵吵鬧鬧,甯長月駐足,轉身望過去。
隻見張嬷嬷和幾個壯丁圍在一口井邊,張嬷嬷神情激動的在講些什麼,不斷拍着大腿,幾個壯丁面面相觑,面上都有猶豫之色,而後隻見其中一個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把手臂粗的麻繩綁在腰上,然後一個撲子紮進了井裡。
其他的幾個人都湊到井邊往下看,張嬷嬷神情尤為緊張,不斷絞着手裡的帕子,兩條黑色眉毛擰到一起,嘴裡不斷發出“哎呦”的聲音。
他們注意力太集中,都沒發現甯長月站在不遠處。
甯長月準備擡腳走,卻剛好聽到張嬷嬷對壯丁說:“此事千萬不能讓公主知曉。”
哦?她收回腳步,突然來了興趣,究竟是什麼事不能讓她知道?她倒是想知道。
甯長月讓檀香和菘藍兩個别出聲,自己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湊到井邊,井口太深,裡面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隻有一根粗繩左右搖擺。
“張嬷嬷,井裡面有什麼呀?”她輕聲問。
張嬷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洞口:“有一個丫鬟掉進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等等,她剛一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個聲音好像是……公主的。
晴天霹靂一般,她木讷的轉過頭,對上甯長月的眼睛,然後“撲通”一聲給跪了下來,身子不停的哆嗦:“公主,老……老奴參見公主。”
完了,要是讓公主知道在進府的第一天府裡就出了事,公主一定會覺得晦氣,她動了動脖子,公主要是生氣了,自己腦袋估計就得搬家。
她越想越害怕,臉都貼到了地面上。
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後也連忙跪了下去,一個個的都不敢擡頭。
甯長月知道張嬷嬷在害怕什麼,畢竟這府裡所有的事都是她在操辦,而且在自己進府的第一天如果有丫鬟在井裡面溺斃,那就是張嬷嬷管事疏忽。
“都起來吧。”她對衆人說。
幾個壯丁顫顫巍巍的擡起頭,還是不敢看甯長月,他們都把目光放到張嬷嬷身上,張嬷嬷抖着老腿站起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
這時,井裡面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找到了,拉我上去。”
幾個壯丁聞言連忙去拉井口那根粗繩。
張嬷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壯丁們一心一意的拉着繩子,終于,井口處出現了一抹人影。
先前那個跳入井中的壯丁渾身濕漉,他背上還背了一個人,那人耷拉着腦袋,長發遮住了整張臉,兩個人都在滴答滴答的滴着水。
壯丁把背上的人放下,他擡手捋了一把臉,伸手去解腰上的繩子,結實的腹肌處多了一條紅色的勒痕,或許是剛剛使了力氣活兒,他胸膛也在不住起伏。
旁邊的一個人捅了捅他,小聲提醒:“長公主在呢。”
壯丁這才反應過來,急忙看了甯長月一眼。
就是這一眼,他一下竟失了神。
甯長月衣袂飄飄,長發垂落于胸前,遺世獨立。
高大壯實的男人呆呆的直視她,她冷了臉。
旁邊的嬷嬷也顧不得去看剛撈上來的丫鬟,她大聲呵斥壯丁:“見到長公主還不行禮。”
壯丁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跪下行禮:“長公主安。”
高大的身軀跪下去猶如一座小山丘,甯長月淡淡的擡了擡手,轉而去看直挺挺躺在一邊的小丫鬟。
小丫鬟躺在地上,四肢筆直,看起來十分僵硬,露出來的皮膚更是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甯長月心裡隐約有不好的預感。
“張嬷嬷。”甯長月喊了一聲。
張嬷嬷捂着鼻子踟蹰上前去看地上的人,她拿樹枝撥開丫鬟臉上的頭發,等整張面容顯現出來的時候,張嬷嬷吓得丢掉手裡的樹枝,一顆心瞬間跌落進谷底。
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甯長月想上前去看一看,張嬷嬷大着膽子直接上前攔住她:“公主,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