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長命鎖”的那天一直在下小雨,綿綿密密的惹人讨厭,正如白懿風和祝硯何的冷戰。
這是他們第一次産生關乎原則的矛盾,兩個犟種談起原則,頭比誰都硬。
矛盾起因很現實,一年前臨近畢業,考研還是直接就業的問題成為大多大學生的煩惱。
祝硯何是堅定的讀研黨,如果自己僅僅是一個本科學曆,那他未來的月薪年薪基本就望到頭了。起碼得是個碩士,他才能對得起自己和父母,也才能和白懿風相配。
而白懿風本身對學曆沒有追求,家裡又有産業資源,打算一畢業就進公司。她尊重祝硯何的選擇,但也足夠強勢,直接出錢投資了祝硯何的項目,為的就是能夠有更多時間和祝硯何在一起。
可祝硯何覺得白懿風不理智,影響研究的因素太多,他自己都不知道項目最後是個什麼情況,白懿風是他半個同行,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不菲的投資砸下去,“同事”的異樣眼光,導師的區别對待,研究必須成功的心理壓力,祝硯何實在難以承受。
白懿風不理解這份壓力,也不想随随便便地低頭。祝硯何呢,他低過太多次頭,這一次也發犟,不想再退步。
于是,兩人就此冷戰。
具體表現則為——每天隻正常聊天,不發可愛表情包,沒有撒嬌電話和語音,遊戲裡也不送玫瑰花了。
可謂是冷戰得十分徹底。
事情的轉折點發生在某個雨天。
解決好最新的合同問題,返回公司的路上,白懿風的車剛好路過了祝硯何的研究所。司機師傅是看着白懿風長大的,隻是她有些恍惚的一個眼神,她便主動停下了車子。
實驗室明明就在眼前,白懿風卻難得地踟蹰起來,想到最後一次見面的冷淡,她不自覺地抿唇。
“看看實驗進度也好,懿總。最近是沒什麼研究成果,可多看一看,說不定能提出什麼意見來。”司機扭頭,看着她暗藏糾結的眉眼莞爾,如她所願地遞上台階。
白懿風眉尖稍松:“……也好。”
秘書内心歎氣,自覺地下車打傘。但即将進入大廳時,白懿風在台階邊緣瞥見了一隻半個巴掌大小的小奶貓,她停下腳步。
渾身沾滿髒污的泥水,黑白的身子僵直,看上去很無助,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知想到什麼,她遲疑一秒鐘,随後在秘書震驚的目光中,白懿風把它抱進懷裡,回到車上。
“去最近的寵物醫院。”
秘書下意識道:“懿總,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這隻貓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如果還沒死透呢。”白懿風感受到了懷裡小貓的僵硬,可她突然很想試一試,“去醫院看看。”
*
“硯何,你女朋友來了!”風風火火進休息室的師姐興奮極了。
她算是研究所的異類,衆人對祝硯何的态度要麼暗藏不屑、要麼隐隐跪舔,隻有這學姐對他“投資人男友”恍若不覺。
也是因為這個,祝硯何跟學姐的關系還算正常師姐弟。
聽到師姐的播報,祝硯何整個人都站了起來,椅子被拉出聲響,他下意識看向門外:“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但她現在又走了。”師姐說話大喘氣,“在門口兒蹲了幾秒鐘,抱着個東西就走了。”
祝硯何的肩膀瞬間塌下來,剛剛亮起的光也變得微弱:“……噢,知道了。”
“小情侶鬧矛盾了?”師姐笑眯眯地給自己接咖啡,“有什麼事說開就行,拖着呀,事兒隻會越來越大。”
祝硯何握着自己的“老幹部”玻璃水杯,垂下眼睑:“……我不知道怎麼說。”
師姐覺得他倆莫名其妙:“用嘴說啊。主動溝通又不代表低頭,你對象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不至于錯在她還死不道歉。”
祝硯何這人太正派,要是做錯了事肯定會低頭。如今他猶豫,要麼是有誤會,要麼是對方有點問題。
“可是師姐,有些事我說不出口。”一想到“坦白”“說開”,祝硯何就覺得滿心無力,藏在心底的情緒實在難言。
有些心事太細碎,也太沉重。它們編制成網,墜得人鼻尖發酸。
師姐吹咖啡的動作一停,很快恢複正常:“那就沒辦法了。畢竟你不說,她肯定不知道啊。”
須知道,單方面自卑是治不好的絕症。
稍頓片刻,祝硯何把水杯握得更緊,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這一次,該用什麼理由和她見面?又該用什麼蹩腳的借代隐晦表達自己的不高興?
說來也挺可笑,戀愛兩年,祝硯何還是這麼小心翼翼。可能是因為自己是先動心的那一個,可能是清晰明白兩人差距的緣故,在這段戀愛關系中,祝硯何始終是自覺處于下位的那個人。
直到水溫降下,學姐離開,祝硯何終于拿起了手機。
看清手機屏幕的瞬間,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置信。
半小時前,他有一個未接來電,來自白懿風。
……
市中心公寓。
“懿風!”
聽到自己的名字,女孩轉過頭,一眼就望見匆匆趕來的祝硯何。也許是他跑得太急,路上風太大,鼻尖眼眶都是紅潤潤的,見女孩看過來,眼眶更紅了。
下意識的“急什麼”被咽掉,白懿風站起身,試探性地如往常一般朝他勾手,“過來。”
看清她依舊平淡無波的臉,祝硯何莫名委屈起來,腳步也變小,但還是一點一點湊過去,磨磨蹭蹭。
他幾乎忽視了她語調中的不确定,隻一味向前順從,宛如世間最忠實的小狗。
白懿風沒急着和他說太多,牽住祝硯何就向卧室裡走。主卧門被輕輕關上,給兩人營造了一個足夠私密安全的空間。
“懿風……”心跳很快,祝硯何還是沒忍住,率先開了口。
算了,再低一次頭吧。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比低頭先來的,是對方的道歉。
“祝硯何,對不起。”白懿風的聲音有些啞,也格外地輕,“實驗室投資,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祝硯何愣愣地擡起眼皮,看進她的雙眼,她卻突然說起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今天在實驗室外撿到一隻小貓,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可醫生說,它還沒有死。”白懿風回望他,喉頭輕輕一動,“但醫生也說,如果我再晚幾分鐘,它的心髒就真的不會再跳動了。”
“祝硯何,我很害怕。我怕如果這次我晚了很久才找你,你會離開。”
提及恐懼,白懿風又錯開了眼神,刻意避開對面人的注視。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由一隻小貓聯想到和男朋友的關系,明明有生殖隔離,還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鬼使神差地,在聽到“再晚一陣兒就真不行了”時,她眼前第一時間閃過的是祝硯何的臉——帶着兩人還是陌生人時的冷淡,不再含笑,也沒有柔聲的哄。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她不喜歡,甚至很厭惡。
更可怕的是,白懿風發現隐在這份厭惡的深處的感情是恐慌。
她害怕兩人因此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