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林拽了南榕峰幾下,示意他閉嘴,反而被他一掌推了開來,孝子替老母讨個公道,正是義憤填膺的時候,要他個庶出子湊什麼熱鬧。
南榕林被推搡一屁股杵在地上,大感丢臉,劉阿桂驚叫起來,但吳卿華一眼看過來,夫妻倆也隻能忍氣。
“朝廷恩賞,天經地義,怎麼到了參軍嘴裡,卻像是燒殺劫掠了呢?”南燕雪施施然道,她的親衛們一步上前,各個怒目而視。
南榕峰不信南燕雪敢在南家祠堂動刀傷他,嚷道:“口口聲聲都是錢糧!”
南榕山很有長兄風範,挺身擋在他與南燕雪之間,道:“這是南家祠堂,你帶兵進來太過不敬,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跟着我回來的不都是些老弱病殘?你們還這麼怕?”南燕雪輕蔑一笑,對身後親衛道:“你們出了祠堂東門向東行二百七十正步,過瓶門去那間竹風院裡。”
竹風院就是南榕惠這房人從前的院子,雖知道剩不下什麼了,但叫他們替她瞧一眼去也好,南燕雪自己懶得去。
緩過神來的南榕林怕他們在府裡亂撞,忙不疊道:“來人,帶幾位去。”
直到祠堂的法事了結,南燕雪也沒跪一跪,該跪的她在墳前已經跪過了,那些都是不該跪的。
南榕惠和柳氏的牌位她讓人做了,也用紅木描金,可這些能有什麼用呢?
殺多了人就知道這世上沒鬼神,活人的記憶是死人唯一能停留的地方。
“三娘倒是長高了不少,看着比恬兒還高了半個頭。”
從祠堂移到廳堂裡,女眷親親熱熱,東拉西扯的說了一番話後,南榕山再開口,語氣就軟了許多。
“燕北羊肉好。”南燕雪漫不經心地道。
南榕山點了點頭,道:“祖父也說燕北羊肉好,他本來就生在燕北,長在燕北,他說那的羊肉煮出來的湯頭都是清的,羊肉嫩得像是能化在嘴裡。他到老了還是喜歡吃面,一天不吃面就生氣,像是一整天都餓着他。我小時候,最省心就是跟着祖父吃面,他胃口極好,吃起面來氣吞山河,我一看,胃口就開了,趕緊也跟着扒拉面。但郡主祖母生在江南,長住泰州,還是喜歡米食。他們吃不到一塊,卻是恩愛無極。”
說到這,南榕山頓了頓,道:“十年實在太長了,三娘如今喜歡吃什麼?”
一番話說話下來,方才的氣氛就全緩和了,南燕雪心道,‘還是當官的人厲害,左一棍子,右一顆棗,商人那點見風使舵的口舌本領相比之下也太淺薄了。
’
“米也吃,面也吃。”南燕雪敷衍道。
南榕山點了點頭,道:“如今你既好好地回來了,也是祖宗保佑,許多事咱們就不說了。鄭郎中如今還在咱們府上,叫他來給你把一把脈,若有個什麼不順的,咱們隻管調理起來。”
南燕雪掃了眼南靜恬,見她的臉色在室内顯得愈發蒼白晦暗,随口道:“進京時已由太醫看過,無事。”
京中太醫難道還比不過總比南家的老郎中?
南榕山略點了點頭,又道:“聽聞你另請名醫,請的不知是哪家聖手?如若不然,去江甯府訪一位也好。”
“也有此意。”南燕雪每句話尾都似斷崖,叫人不好接話。
南榕山道:“藥局的醫官不懂事,你二伯這事辦得不好,不過為何留那麼些剩員在家中呢?可以送他們歸鄉務農,一人能得一石米。”
“說是能得一石,但連五鬥也難。”南燕雪既都說了這話,應該就勢刺一刺南榕峰的,戶籍一事是他這個司戶參軍的職責,但南燕雪隻是說了這麼一句話,語氣平靜地像是說今日是大雪。
大雪至,仲冬始。
“你這話什麼意思?!若有歸鄉的剩員沒發夠米糧的,隻叫他去州府衙門狀告就是!”南榕峰一副被污蔑的樣子。
南燕雪笑了起來,這是她進南家後頭一回笑,笑時也冷冷的,無比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