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
南燕雪是不信的,她若是信自己真是吳卿華口中的孽障,是浮雲觀道長口中的天煞孤星,那她早就該去死了。
但盡管南燕雪不信不認,髒水還是往她身上潑淋了。
南靜恬自從将軍府回來後就一日頹過一日,她沒在爹娘跟前說過南燕雪的冷漠态度,但他們卻把南靜恬加重的病情統統歸罪于南燕雪。
南靜恬甚至在他們的言語和态度裡感到了一絲慶幸,他們對蔣家有了一個交代,可以說南燕雪是導緻她病重的罪魁禍首,而年節日的那些痛苦的哀求,整宿的長跪,剜心掏肺的剖白,還有南榕山的那一個巴掌,好像都沒有對南靜恬造成過一絲一毫的影響。
南靜恬不光是覺得自己要死了,她本來也很想死,好久之前就想死了,隻是因為還有女兒,她不能死。
因為一旦她死了,下一個死的就是……
“餘甘子。”南靜恬氣若遊絲地呼喚着。
不能言語的小女孩飛快地來到娘親的榻前,伸手撥開她濡濕的發,在她腦後墊起幾個軟枕,想要喂她喝藥。
但南靜恬閉着口,搖了搖頭。
餘甘子臉上濕漉漉的,但她收回了手,沒有逼迫南靜恬再喝這苦藥,隻是深深望着她。
看一分,少一分。
這院子裡好安靜,外祖母來過了,坐了坐,歎了幾口氣又走了。
二叔祖母也來了,抱怨着蔣盈海帶着南榕林喝酒去了,發了通牢騷又走了。
眼下院外又有腳步聲傳來,門簾一撩,是四叔祖母張小綢來了。
餘甘子沉默着請她進來,畢竟是隔了院子,張小綢不太清楚南靜恬遭受了些什麼,隻是看她這樣難免心疼,說:“孩子,苦了你了。”
南靜恬同這個四嬸相交不多,不能斷言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見她同四叔琴瑟和鳴做不得假。
甚至連吳卿華也非常疼她,若不是有南燕雪這一家子在前,林娴和劉阿桂的怨怼就不是嘴上這麼點了。
人性實在古怪,因為吳卿華對南榕惠也很看不上,她隻偏疼幼子。
如此一想,林娴和劉阿桂心中的怨恨就少些,畢竟是幼子幼弟嘛。
張小綢的日子是這府裡最好過的,養得她眉目舒潤,不見苦色,對旁人的不幸也就多了幾分哀憐。
想到這,南靜恬忽然用盡渾身力氣抓住張小綢的手,道:“嬸母。”
張小綢吓了一跳,但沒抽回手,緊緊一握,道:“诶,诶。”
“你也見過三妹妹了,”南靜恬說了一句,氣已經接不上了,她緩了好久才道:“你覺得她如何?”
張小綢想了想,道:“做将軍的女子是不一樣,我覺得挺給咱們女子長臉的。”
南靜恬很訝異,也奇怪當初吳卿華是因何看上張小綢,甚至親自登門去聘回來做兒媳的?
這并不是說張小綢不好,而是沒想到吳卿華會喜歡她這脾性的。
“那嬸母,能不能替我再遞一句話給她。”南靜恬道。
張小綢有些忐忑地道:“隻是我去,将軍她會見我嗎?”
“将軍與您素無瓜葛,她最多就是不見,那也罷了。”南靜恬道。
“那,要遞什麼話?”張小綢問。
“我嫁人時,她被關在院子裡,卻攀了牆頭送我,我心裡很感念。如今我要死了,請她也送一送我,就當是替我多看餘甘子一眼。”
南靜恬眼眶澀澀的,淚已枯竭。
“這說的什麼話。”張小綢有些不忍看她,側眸卻又瞧見餘甘子倚在床邊垂眸看着南靜恬,棗紅的帷帳搭在她頭上,像是被潑了一捧陳血。
張小綢去将軍府時帶了好些禮,她知道南燕雪就連過年的年盤都沒有收,是打定主意要同南家斷親了,但既然是初次拜訪,禮數總是要的。
花膠、燕窩、茶葉都是從私庫裡拿的,也不是什麼重物,所以張小綢隻帶了一個心腹就登門了。
隻是她實在沒想到會迎面撞上南燕雪出門,她正同一位婦人邊走邊說着話,雖是一身利落,但面上神情溫和,不見煞氣。
“将軍,沈夫人?”
張小綢也認得那婦人,是城中沈氏米行家的大夫人莫紅霞。
可能是因為莫紅霞同柳氏關系不錯的緣故,即便沈家同南家生意場上免不了周旋,但婦人間相處時,她們總是親近不起來。
當初柳氏過世,莫紅霞還去哭了一場。
哭得發昏的時候,甚至借着柳氏曾與她指腹為婚的由頭,想把南燕雪帶到沈家養幾天,可這樣南家的臉面往哪裡擱,還是作罷了。
“四夫人?”莫紅霞笑道:“将軍,那我就先走了。”
“夫人慢走。”南燕雪瞧了張小綢,轉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