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許多難以解釋的事。

比如，其實有兩個地球。

兩個地球相互重疊，但互不幹擾。表世界由人類主導，而裡世界隻有極少數同其産生共振的生命才可踏入，這裡未經開發，仍是星球的古老樣貌。

不知何時起，兩個世界的平衡崩壞，表世界生命被卷入了裡世界。為維持兩界平衡，人類設立了深界監管局。

進入裡世界的人若沒有正确引導，要麼困死，要麼被名為深魔的怪物吞吃。少數幸運兒回歸後可能覺醒異能，他們有人看上了深界局的豐厚薪資，或心懷志向，便接受訓練成為特調員。但更多的人惶恐同怪物戰鬥，在學習自保技能後就重入日常生活，由局内定期回訪。

特調員經過訓練可自主往返裡表世界，為了不被大衆察覺異常，他們通常将深魔拖入裡世界處理。

郁遠回到家後撥出了電話：“是我，鬼鸮。順路清理了點垃圾，定位發送了，讓後勤處理一下。”

電話那頭的專屬對接人和他關系熟稔：“OK，早就收到啦，你還又打個電話提醒我。這怪是真餓了啊，居然偷襲你，也不怕紮嘴。”

郁遠心道确實，都紮成刺猬了：“對了，九區新人名單發我一份。”

對接人驚詫道：“你要培養新人？”

“以防不測嘛。”郁遠單手開了罐汽水。

“不測？誰不測？你不測？我呸呸呸你說話真晦氣！你該不會精神力出問題了吧？”

“……好着呢，這次的國外任務簡單得我三天打怪兩天玩沙，都曬黑了。”

“哼，你最好是。”

兩人又寒暄幾句才斷開通話，郁遠一口氣喝光了汽水，嗓子眼冒氣兒。

他說了謊。

自五年前的事件後，他的精神力就漏了。

精神力好比一面湖，就算舀盡，也會在自然作用下慢慢充盈。異能強度同精神力挂鈎，郁遠的精神力不是湖，而是海。

但現在，他的海底破了個洞。幸好就跟進水出水的數學題一樣，他的恢複速度大于漏水速度，才仍然維持着正常。唯獨他的專屬治療師知道，他每用一次能力，窟窿便會被撐大一分，不知哪天就會一潰千裡。

郁遠不在意，按現在的工作強度，距完蛋還得好多年，那時他都退休了。

他在房間東翻西找，終于從抽屜旮旯角摸出了舊手機。充上電，手機沒反應，遇事不決拍一拍，卻仍是塊廢鐵。時間太久，得送修了，還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就像他和陸池的關系。

郁遠洗漱完，在沙發看起了電視，綜藝音效誇張刺耳，他一點兒也沒聽進去。

陸池的能力是什麼？他毫無形象地将腳搭在沙發背。戰鬥系？那糟糕了，小鬼可不像是在戰場上聽指揮的主。後勤系？他笨手笨腳的，傷員會輕傷轉ICU，重傷進火葬場吧？

郁遠屬于戰鬥系，異能不似自然系華麗，是樸實的精神力具現。純白的精神力為刃，為網，為盾，為他所用。他的公司和深界局簽了合同，所謂的業務一部，實為九區特調員基地，在地下占據了一大片面積。

郁遠正是九區的監管者。

上個月的出差，他其實是去支援國外分部了，九區事務轉交給了八區的監管者“蝴蝶”代理，各區監管者有事時，都會互相幫忙。

節目嗚嗚喳喳的沒什麼意思，郁遠關掉電視，趿拉着拖鞋回房。

深魔畏光，多出沒于夜晚或昏暗環境。而能力者精神力超群，經過訓練後不需要長時間睡眠維持精力，打盹便足以充能。

因此，就有特調員鬧過笑話。一名國内特調員參加了不睡覺直播大賽，最後和國外一名參賽者杠上了。殊不知外國參賽者是同行，互不明身份的兩人不信邪地拉扯了十二天，期間還進行着高強度遊戲操作，全然忘記了特調員禁止在日常使用能力。他們超越人類極限的直播掀起了讨論，上頭隻得派人查了水表。

郁遠偶爾會痛快地睡一覺，好好回回精神力，可去國外的這個月愣是沒找到機會。現在見到了自家的床，怎麼着也得放縱一把。他撲上床，安穩地進入了夢鄉。

九區，一名年輕的特調員大步走向監管者辦公室，一腳踹開了門。

轟然的巨響聲令其他人紛紛回頭，踹門者關門時側頭一瞪，他們立刻梗着脖子收回視線。

“哎喲，門，門啊！”屋内的中年男人捂着心口，似乎即将心髒病發作。

“這門也該換了，整天開一下吱一下，”來者環抱雙臂不滿道，“直接踹壞他們就知道修了，九區又不缺錢！幹嘛摳摳搜搜的。”

男人：“勤儉持家你懂不懂啊。”

青澀未褪的年輕人哼了聲，抗議起來：“哎别管門了老頭，說正事，為什麼任務名單上沒有我！”

“一天天的，腦子裡能有點任務外的事兒不？給你放假你真不中用，”男人戳了戳他的胸口，嚴肅中捎帶着心疼，“郁遠，你這兒是開了個洞，不是被蚊子咬了個包，疼勁兒一過就忘了？”

“這不沒死嗎。”郁遠被戳及傷處，飛快嘶了聲。他在戰鬥中替隊友擋了首領級深魔的緻命一擊，胸口漏着大風去鬼門關溜達了一圈。現在剛能下地跑兩步，就閑不住了。

“你急着投胎啊，我這兒沒任務，”男人揮手趕他，“你身體裡還有深魔的能量殘留，好好等它散掉再說，不然以後一用能力就會疼，跟痛風一樣。你啊，好好去養傷，等好了有的你忙，到時候可别鬼叫。”

郁遠一啧，讨價還價道：“簡單點的任務也行啊。”

男人搖頭：“說實話，你為什麼這麼急？”

“幹幾票大的呗，不然老有傻逼說我們區太鹹魚，跟個養老院似的……”

男人一聽話中有髒，條件反射地抄起書往他頭上拍，但不輕不重，像撓癢：“文明點，以後接了我的位置可不能這麼說話。說也行，提前疊甲，别說是我帶的。”

郁遠吹口哨，拿這話當耳旁風。

“養老院怎麼了，說明咱們安安穩穩的，這不好事？”男人接着道，“況且我們區的實力不是中上嗎？哪次對練交流中墊底了？垃圾話你也往心裡去，沉不住氣。”

“有人說你不行，”郁遠别扭道，“說什麼九區本來能在金字塔尖尖，因為你太擺才不上不下。”

男人愣了瞬，笑得油滑：“哦，你是不想我被人看扁呀。”

郁遠呆住，臉霎然漲紅：“誰在意你被怎麼看了！自作多情！”

“哈哈哈好好，我自作多情~”男人蕩漾道。

郁遠豎起了中指。

男人眉頭一跳，語重心長：“我們這行又沒指标，不需要靠殺怪證明什麼，和人争高下。隻要所有人能平安，就足夠了。”

“你也知道，深魔以精神力為食，特調員的精神力對它們而言更是珍馐。所以我們不僅是在保護普通人，更是在學如何保護自己。”

“地位和權力在生命前一文不值。”

“知道啦，這些話你都車轱辘多少遍了，”郁遠聽得耳朵生繭，“但有些人管不住嘴，我小小地教訓一下總可以吧。”

男人的胸腔震出笑聲：“其實吧，我也看他們不爽……”

郁遠狡黠地比着OK：“包滿意~”

一大一小倆狐狸在辦公室邪惡對笑，不知誰又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