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自知已行背叛之舉,再無退路,面色灰敗道:“我是…周郎中的人。”
賀子規神情并未因他話語産生波瀾,隻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周郎中不齒公主皇後行為已久,但自從上次在朝堂上因政見不合同慕國公産生分歧後,便想劃清與慕府界限另立門戶。”男子一開始說話吞吞吐吐,祝融不耐将劍又往内收了幾分留下一道血痕,他才閉着眼快速将原委講清楚。
“自上次規勸不成,便想通過其他法子延攬于你,”黑衣男子觑了賀子規一眼,頓了頓繼續道,“慕府線人說你近日總是早出晚歸,我便跟了過來…見你與這被逐出家門的慕家二小姐舉止親密,便靈機一動,想以此挾制于你。”
賀子規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美豔仿若吐信的毒蛇:“于是你便傷了她的馬?”
黑衣男子見他對此在意,露出一個谄媚的笑:“不過是個女人,因為大人喜歡才有了幾分價值,隻要沒摔死就好。”
見賀子規對自己示好沒有反應,男子又小心翼翼道:“大人,你方才說了,隻要我說實話便不動手…”
可話音未落,祝融一劍刺穿男子的手臂。
“你…卑鄙小人!”一聲凄厲慘叫後,男子癱倒在地。
賀子規踩住男子手腕,目光冰冷:“你弄錯了吧,我可從沒說過我是君子。”
“把和周郎中有關的事都說了,否則你恐怕會死得不大痛快。”痛苦喊聲中,賀子規将長劍抽出,看着劍身上蔓延的鮮血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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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筝倚榻而坐,點了盞油燈,執一卷史書靜默地看。
饒是屋内外皆是萬籁俱寂,她的内心卻是狂風驟雨,根本無法像往日一樣沉下心來看書。
自那次受傷一别後,賀子規再未踏入此處,細細算來已整整一周有餘。
若确實身體不适也罷,他連個口信也不肯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慕雲筝有些煩躁的用書砸了一下前額,長歎一口氣。
習慣了賀子規每日陪在身邊,現下他忽然失蹤,慕雲筝才發現自己想找到他都困難。
她愣愣地盯着床帷出神,回想起那日之事,指尖不自覺覆上了檀口,描摹着唇瓣的輪廓。
“咚咚,咚咚。”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規整的敲門聲。
慕雲筝雙眸放光,噌的一下從榻上坐起,忙不疊拾起木椅上的白氅便披在身上,嘴角不自覺翹起。
這賀子規平日都是偷偷摸摸翻窗進來的,怎麼今天光明正大敲上門了。
她理了理有些躺亂了的鬓間雲發,将門打開。
正想嬌嗔抱怨幾句,卻發現站在門前的是個白袍女道,原是此處道觀的觀主靈素。
慕雲筝美目圓睜,驚訝道:“道長,這麼晚你怎麼到我這來了?”
“有件要緊之事要告知娘子。”靈素生得慈眉善目,平日不做表情時也似揣着笑容,但此刻卻是面色凝重,慕雲筝不由得心下一緊。
慕雲筝點了點頭道:“道長與我進屋内說吧。”
将靈素扶至木椅坐下後,慕雲筝一邊往茶盞内倒茶,一邊試探性問道:“道長,可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靈素接過茶盞,輕輕道了聲謝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京城變天了。”
慕雲筝放下茶壺的手抖了一下,與桌案相撞發出嘭的一聲。
靈素繼續道:“娘子可還記得你府中的幕僚賀子規?”
慕雲筝聞言一激靈,蹙眉道:“他…怎麼了?”
“他本籍籍無名,卻在近日搖身一變成了皇後親自提拔的禦史中丞,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彈劾戶部郎中周氏侵占民田,賣爵鬻官。經刑部調查發現證據确鑿,确有其事,受到皇後大加贊賞,恐怕不久之後便又要升遷了。”靈素搖搖頭,歎息一聲。
抿了口茶,她接着道:“賀子規這個隐藏的皇後暗支在慕府待了一載有餘,手中或許有不少慕府的秘密。慕府現下是人人自危,亂成了一鍋粥。此廂東窗事發,皇後一黨的勢力便如雨後春筍般瘋長,這京城的風向是真的要變了啊。”
慕雲筝怔住,一時竟震驚的啞口無言。
靈素放下茶盞,眸含憐憫地看向她:“娘子,靜雪觀一直以來頗受慕家恩惠,周夫人将你送來,卻未曾提起過讓你修行之事,貧道便知不久之後她便會将你接回。”
靈素惋惜道:“但經此一役,恐怕你回府之事又要耽擱了。”
沉默良久後,靈素看了看窗外夜色,起身道:“貧道要說的話便是這些了,還請娘子好自珍重。想來國公吉人天相,此番定會化險為夷。”
說完,靈素行了一禮,鄭重望着慕雲筝。
慕雲筝輕抿雙唇,凝眉颔首:“多謝道長今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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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靈素送走後,紛繁雜亂的想法在慕雲筝内心如雜草般冒頭,使她在榻上輾轉反側良久仍是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