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聲下意識地扭頭看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大且面容帥氣的男人正站在那兒。他的身形挺拔,在人群中頗為顯眼。我不禁仔細地端詳起他的容貌,目光在他臉上遊走,試圖從記憶的長河中搜尋出與之相關的信息,可腦海裡卻一片混沌,始終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
“都不認識弟弟了?”他笑着開口,那笑容裡似乎帶着一絲調侃。
弟弟?聽到這個稱呼,我頓時陷入了沉思,努力在腦海中搜索着那些遠房弟弟們的模樣。可記憶中的面孔如同一團亂麻,一時間難以理清頭緒。
“咱爸可是時常惦記你呢!”他繼續說着,就在這時,我不經意間從他的眼角,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那神态竟與顧展誠的第二任妻子極為相似。刹那間,猶如一道閃電劃破黑暗的夜空,記憶的閘門瞬間被打開。
“是你啊!”我略帶悻悻地說道。那些被塵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記憶裡,母親帶着我離開顧展誠的場景,至今仍曆曆在目。那時母親臉上的憤恨,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然而她卻将這火焰深埋于心底,表面上波瀾不驚,隻有我知道她内心的煎熬,而那死灰般的絕望,又仿佛是無盡的深淵,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與光芒。這一幕,就像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了我的靈魂深處,每每回想起來,都如同一把銳利的刀,深深的刺痛着我的心。
還有洛家怡,那個身上散發着異于常人香水味的女人,是她的專屬标志。她手裡拉着的小男孩,如今正是眼前這個男人。當時,小男孩還沖我擠眉弄眼,厭惡之情溢然臉上。
“你怎麼在這裡?”我滿臉疑惑地問道。
就在這時,一位身着華麗、貴婦打扮的女人牽着一條黑色大狗,邁着優雅的步伐迎面走來。那狗體型龐大,吐着血紅的舌頭,一看到我就圍着我不停地轉來轉去,還時不時地湊過來嗅一嗅,而後竟用一種質疑的眼神擡頭審視着我。
“這裡啊?”她一邊說着,一邊漫不經心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眼神裡滿滿的傲慢。“這裡怎麼我就不能來了呢?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的弟弟顧北南如今也在娛樂圈呢,以後呢,還煩請你多加照顧……”說罷,她掩面而笑,那笑容裡卻藏着幾分不懷好意。
我對此毫無印象,從沒聽過也沒見過顧北南有什麼作品或者參加過什麼節目,不過說實話,他本就不是我關心的對象。雖說是同父異母,但自從我跟母親離開顧家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踏入過顧家的門,與他們的生活早已沒有了交集。
“哥,聽說你不久就要回歸顧家,歡迎啊!”他故意拉長了語調,陰陽怪氣地說道。
我猛地一驚,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無名火。這話我可從沒有說過,不用想,肯定又是顧展誠那老狐狸放出的謠言。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盤,想讓我回顧家。當年我和母親落魄潦倒的時候,他對我們不聞不問,從沒有提過要接納我們,甚至連一點援助之手都不願意伸。可自從我在娛樂圈開始走紅,他便開始借助媒體,不知道說了多少次我是他的兒子,想借此來為自己臉上貼金。
我實在不想再跟他們糾纏,沒理睬他們,轉身就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沒想到,顧北南卻突然走上前,伸出一隻胳膊,蠻橫地擋住了我的去路。
“怎麼,弟弟我都要做叔叔了,哥哥都不介紹嫂子給我認識嗎?”顧北南一臉戲谑地說道,眼神裡滿是挑釁。
聽到這話,我氣得雙手緊緊握拳,關節都被捏得咯吱作響,一股怒火在心中竄起。但我還是強忍着,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冷冷地說道:“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弟!”
話音剛落,我便聽到他也不甘示弱地握緊拳頭,發出“咯吱”的聲響,似乎在向我示威。但我此刻不想再與他糾纏,轉身便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到家後,我走進浴室,打開花灑,任由溫熱的水流沖刷着身體,試圖借此驅散方才遭遇帶來的憤怒與煩悶。然而,剛才的那一幕卻不停地在腦海中閃現,揮之不去。顧北南是什麼時候進入娛樂圈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我一邊吃着早餐,一邊在搜索引擎中輸入“顧北南”三個字,然後輕輕敲下了回車鍵。很快,屏幕上跳出了一個名字——顧賢祖。“這名字……”我忍不住冷笑一聲,“是顧展誠起的嗎?賢祖,賢惠的祖宗?他可真會把自己擡高,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繼續浏覽着他的履曆,這才發現他原來是參加綜藝節目出道的。怪不得我之前遍尋北上廣,都沒找到他的名字,看來是沒考上大學。想必為了讓他順利出道,顧展誠沒少砸銀子疏通關系。
可是,他既然已經有了顧北南這麼一個親生兒子,為什麼又要放出謠言,說我要回歸顧家呢?難道真如我所想,他年紀大了,開始對當年我和母親做出的惡劣行徑感到悔恨了?但他有沒有想過,他這樣做,把我置于何種尴尬的境地?今天在顧北南和洛家怡眼中,我分明看到了比小時候還要濃烈的恨意,這種惡意如芒在背,讓我深感不安。
我突然想起了母親,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能放下對顧展誠的恨。即便如今她已魂歸故裡,可我深知,那恨意猶如紮根心底的荊棘,從未消散。我就是在她對顧展誠濃烈的恨意中,一點點長大的,那恨意,幾乎成了我童年記憶的底色。
母親帶着我離開顧展誠後,便在一處破舊的院落安下身來。那是外婆遺留下來的地方,歲月的侵蝕讓它盡顯滄桑。院子裡,三間土坯搭建的正房坐落在北邊,像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搖搖欲墜。白色的牆壁上,滿是斑斑駁駁的痕迹,不知是哪家頑皮孩子留下的胡寫亂畫,給這破敗的景象更添幾分雜亂。木格子的窗戶上,原本糊着的白紙,因長久的時光消磨,已變成輕輕一碰就會碎裂的蠟黃色,母親後來買來幹淨的白紙,重新糊上,才為這黯淡的空間增添了些許生氣。
那扇本應是木頭原色的屋門,在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下,早已變成陳舊的灰黑色,表面斑斑裂裂,像是飽經風霜的臉,處處透露着即将剝裂的迹象。門環處因頻繁使用,竟被磨得光滑,仿佛包了一層漿,在黯淡中透着微弱的光澤。
屋子的門檻很高,那是我兒時的“專屬座位”。我常常坐在上面,津津有味地啃着母親蒸的大白饅頭。門檻前有個前台兒,是由幾塊打磨得還算平整的石頭砌成,比地面高出一截。前台兒上擺放着一個案幾和一個用玉米皮編成的蒲墩。案幾上鋪着明黃色的桌布,在這略顯破舊的環境中,那抹明黃顯得格外醒目。桌布上,一沓沓的佛經整齊排列,旁邊一個粗大的筆筒,裡面插滿了各種大小不一的毛筆,旁邊還有一個挂滿毛筆的筆架、一方硯台、一個筆洗和一個筆隔,還有母親用來喝水的精緻白色瓷杯,以及顔色各異的宣紙,一同構成了母親日常抄經的“小天地”。母親常常坐在蒲墩上,專注地替人抄經,以此換取一些米面、吃食和微薄的零用錢,支撐着我們艱難的生活。
院子的東邊,矗立着一棵碩大無比的柿子樹,它就像一位忠誠的守護者,枝桠肆意伸展,幾乎将整個院落溫柔地罩在它的懷抱之中。樹底下,一口古井靜靜伫立,井口上安置着手動的壓水器,那是我們獲取水源的重要工具。
在酷熱難耐的夏天,我總是在外面瘋玩得大汗淋漓,直到嗓子幹渴得要冒煙時才想起回家。一回到家,我就嚷着要喝水。這時,母親總會微笑着走到井邊,熟練地操作起壓水器。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聲響,清澈純淨的井水便歡快地湧進盆裡。母親會再往盆裡放上幾勺香甜的蜂蜜,輕輕攪拌均勻。那涼涼的井水混合着蜂蜜的清甜,瞬間驅散了渾身的燥熱與幹渴,那種感覺,至今回想起來仍讓我回味無窮。
每年春天,當第一縷春風拂過,柿子樹便如同被喚醒的精靈,悄然綻放出嫩綠的葉子,不久便開出淡黃色的小花。柿子花别具一格,與其他花朵截然不同。它的花瓣并非如常見的花那般輕薄如紙,而是肉質厚實,每朵花隻有四瓣,呈十字對稱排列,恰好構成一個方方正正的正方形,将花蕊緊緊圍在中間。
随着時間的推移,花蕊逐漸孕育成小小的果實,而完成使命的柿子花,便在微風的輕撫下紛紛掉落。它們掉落的姿态可不像那些輕盈的花瓣,悠悠然地飄落,而是因為自身太過肥厚沉重,直直地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吧嗒”聲。每當這時,我總會興奮地跑去撿柿子花,還時不時會被掉落的柿子花砸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