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聖誕節是麻瓜的節日。

珀西不但問過爸爸而且自己看了書，得出的結論是爸爸是對的（也可能是因為那些書是爸爸買的），聖誕節是麻瓜的節日。而且不止聖誕，巫師過的絕大部分節日都是麻瓜的節日。巫師的數量增長和能力提升達到能形成社區前，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巫師和麻瓜都住在一起，直到雙方矛盾越來越尖銳、一連串慘痛的事故迫使魔法部頒布保密法。

“但老傳統的力量是強大的，魔法部試過改革，但幾百年後我們仍然過着相同的節日。”爸爸摸摸珀西的頭，珀西甩頭躲開了，他讨厭被當成小孩子，“這代表我們終究會再找到能一起生活的方式，不是嗎？沒有什麼能把巫師和麻瓜徹底分開。”

或許吧，但珀西不喜歡聖誕節。不不不，他不讨厭麻瓜，他隻是覺得巫師應該有一些……創造性？或者說獨立性？他們應該過自己的節日，将來保密法像爸爸希望的那樣消失的時候，巫師應該要能夠自豪地對麻瓜介紹獨一無二的習俗，就像不同國家的麻瓜之間那樣，而不是讓麻瓜覺得巫師一直跟着他們跑。珀西絕對沒有統治麻瓜的想法，但珀西更認為情況絕對絕對不該是相反的。

其次，聖誕節累死人。

他們上上下下把陋居衛生搞了個遍，能洗的都洗了，連雞窩欄杆都擦得锃亮，還在院子裡裝飾了一棵不知爸爸從哪兒找來巨大聖誕樹（客廳放不下），全都累得腰酸背痛，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今天所有人都必須幹活！”媽媽下令，“亞瑟，去看着土豆餅，别讓孩子們偷吃也别燙着了！查理和比爾，去洗洋白菜和蘿蔔！每片葉子都要洗幹淨！再偷懶讓我發現下面有泥……珀西，你去給剛殺的雞拔毛！雞泡在外面的水盆裡！……”

珀西拖着腳步走向院子，背對媽媽一個勁地做盡可能恐怖扭曲的鬼臉，因為他是乖孩子，不會在大日子搗亂，可他也不信有人會樂意給死雞拔毛。明明媽媽用咒語一小會兒就能解決問題，可媽媽已經在竈台邊忙得團團轉，而且她從來不讓任何一個孩子靠近火，雖然比爾、查理和珀西都嚷嚷他們已經長得夠大，不會再把自己炸熟了。珀西懷疑哪怕到他變成老公公的時候，媽媽也不會允許他自己給自己炸土豆餅。

熱氣騰騰的木盆裡，剛遇害身亡的屍體有四具，珀西都能看見那股熏人的味兒盤旋着上升到空氣中然後飄散，聖誕糟、糟、糟、糟透了，他真希望能戴雙手套。兩個小時的毛拔完，他會從裡到外、滿頭滿身都是雞毛和雞屎味兒，接下來不管媽媽把雞烤得怎樣肥美多汁，珀西都會透過濃郁的香氣再度聞出那股氣味，于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連喬治和弗雷德都被媽媽訓服去給桌椅挪位置，方便更多人上桌吃飯（好處是他們可以偷吃果盤裡的榛子和酥糖，平時可沒得吃）。隻有羅恩和金妮逃過一劫，他們還不滿五歲，隻能負責在客人抵達後當公用玩具，眼下可以坐在媽媽拖到廚房門口的軟墊上互相扯襪子。不過說實話，珀西也沒有特别羨慕他們。

因為最後，聖誕節串門的客人來了。

“他們提前到了！我應該早點烤好餅幹……”

媽媽急匆匆跑出去的時候，珀西剛為了給美味的烤雞餡料騰地方，把一隻手塞進雞屁股裡。他愣了一下，覺得自己正面對一個非常困難的選擇題：服從媽媽意味着他得把手從雞屁股裡拔出來，在一群不認識的人面前站到雞内髒碎片變幹黏在皮膚上，然後還是得回廚房把手塞進雞屁股。

“哦看看你，吉安娜！我們有三四年沒見過了吧！”珀西永遠搞不懂媽媽為什麼這麼興高采烈，以及她為什麼能記住外邊的每個人——她明明連喬治和弗雷德都分不清楚，“是的是的，又來了兩個，羅恩和金妮——我和亞瑟終于有了個女兒！她是不是很漂亮？外面的兩個是喬治和弗雷德，對，你永遠不敢相信孩子們長大得有多快——珀西！快來跟大家打招呼，别這麼沒禮貌！”

可滿手雞屁股裡的東西去見客人也很沒禮貌不是嗎？萬一他把手上的東西抹到自己身上或者哪位女士裙子上了呢？珀西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住雞背，慢慢拔出手（噫，惡心！），但這時候客人們已經迫不及待地來看他和他的雞屁股了。

“多能幹的小男孩！”最前邊的女士尖聲大笑着，塗滿指甲油的手松開裙擺（滿地是菜，她相當小心），不經珀西同意在他腦袋上一通亂揉，“幫着你做飯呢，是不是，莫莉？我得讓我的阿伯特好好學學……”

“抱歉這兒有點亂，你們先在客廳歇歇——珀西！跟吉安娜阿姨問好！”媽媽下令，珀西乖乖照辦。隻要媽媽持續告訴他每個人是誰，他可以忍受打招呼。

廚房實在太擠了，第二位的男士好不容易上前看見珀西，差點踩進一籃肉餅。媽媽找地方放那籃肉餅時，他邊喊珀西的名字邊咧嘴哈哈笑，珀西看他有幾分眼熟，可沒等來提示（慘了，是他應該認得的人嗎？），隻能硬着頭皮擠出笑容：“早上好。”

“是比利爾斯叔叔！”男人雙手揉搓他的腦袋（這些大人都有病？），珀西頓時感覺到了媽媽不滿的視線。哦對啦，幾個月前的夏天，他在某個表姐的婚禮上見過比利爾斯叔叔。

接着是第三位的羅伯特叔叔和他妻子貝蒂阿姨，珀西對他們之間具體的親戚關系從頭到尾稀裡糊塗，總之媽媽肯定邀請了整個家族，就好像她平時還不夠忙似的。珀西臉都笑僵了，他真讨厭媽媽像這樣一次把所有人介紹完，因為之後他就必須記住誰是誰，否則媽媽聽到了非批評他不可——但他幹嘛非得記住每年才見一兩次的人？

“……對，對，查理明年九月要上學啦！珀西也盼着去上學，是不是？他還得等三年……”

“噢，是這樣啊！”蹲在珀西面前的布蘭特表哥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幸好不是揉頭），“你幾歲了呀，珀西？”

我媽不是剛告訴你了嗎？珀西強忍着沒撇嘴，那太不禮貌了。

“我七歲了。”他清楚響亮地說，引發了他的表哥之一得意洋洋的笑聲，就跟布蘭特覺得自己剛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