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淮月延閉眼估摸着秦寒卿怎麼着也睡着了,像賊似的偷摸着睜開眼睛,等到眼睛完完全全适應了黑暗後,就和秦寒卿那雙亮得能發光的眼睛對了個正着。
他怎麼還沒睡?
秦寒卿忙不得的把手上緊握着的長命鎖收起來,生怕被淮月延看見了,問道:
“淮公子還不睡?”
淮月延沒搭理他,翻過身去,想要逃離這尴尬難堪的處境。
可惜沒什麼用。
淮月延故作鎮定地踢踢扯扯被子,結果卻是越理越亂,秦寒卿看着淮月延的背影,差點笑出聲來。
以他的視角來看,就是一隻毛毛蟲被蜘蛛網纏住了,在那亂動,想要逃離束縛,卻反倒被越纏越緊。
不知什麼時候,對面不動了,秦寒卿以為他睡着了,站起身,把長命鎖放回他枕邊,道:
“好好保管你自己的東西。”
淮月延下意識裝睡,秦寒卿拉開簾子,出了帳篷。
他出去幹什麼?淮月延在心裡默想。
在确認了秦寒卿完全出去,而且短時間内不會回來後,淮月延伸手拿起秦寒卿放在他枕邊的長命鎖。
他是什麼時候拿到長命鎖的?
不是,現在是想這種問題的時候嗎?!!
淮月延甩了甩腦袋,開始着重思考該如何把他單方面和秦寒卿的這場博弈拉成雙方各五成勝算這個問題。
想來想去,他最後還是妥協了,因為無論這麼想,都沒辦法,都得找人幫忙才行,但問題是——找誰呢?
齊雲漠?不靠譜,淮月延第一時間就在心中給代表齊雲漠的小人下面劃了個叉。
宋知涯?不可能,他是秦寒卿的親信用他還不如用齊雲漠,淘汰,下一個。
方煙澤?不大行,他才十五歲,能幫到你什麼,找他去不就等于在讓他送死嗎?下一個下一個。
常賓笙?算了吧,他一定還是會勸自己利用秦寒卿,别急着殺他。
淮月延在心裡把能用的人,他見過的人,哦不,見過的狗都想了一遍,無果,還把他給想睡着了。
但是——因為心理問題,他根本沒睡多久,卯時就起來了,脖子上戴着他的長命鎖,身上穿着一件空青色{①}的袍服,在外面悠哉悠哉的逛着。
袍服領口、袖口和下擺處均有刺繡,用金色絲線繡有精美的雲紋圖案。
這一看就知道是秦寒卿備的,秦寒卿為了讓他穿,他還把他昨日穿的那一套衣服藏起來了。
逛到最南邊,淮月延看見了一個大高台,高台兩側擺滿了食案,不用想,這肯定是辦生成宴的地方,周圍人流絡繹不絕,宮女、小斯全都有。
“難怪給的帳篷那般小呢,原來錢都花在這上面了。”淮月延在心裡吐槽兩句,走了。
要不說這地方還是太小了呢,轉頭還沒走幾步路,就遇到了穿着秦家軍常服的宋知涯帶着幾隊人在周圍巡邏,當然,宋知涯身後還跟着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的齊雲漠和方煙澤兩人,方煙澤最先注意到他,跑過去拉着他的衣服牽來看去,道:
“哥,你在這呢,你這衣服,真好看,還有刺繡!秦小将軍給我的衣服都沒有,我要告他去,他偏心!”
“你告他也好,打他也罷,但你告訴我,你現在你上去哪兒去找他,昨晚睡後,我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他一面。”
向來不愛在他面前怎麼說話的宋知涯道:
“我家将軍忙着呢,我除了寅時的時候匆匆見過他一面,也再沒見過了。”說着,宋知涯又把淮月延拉到一邊,“淮公子,我家将軍昨日拉着你急匆匆走了,中間這段時間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當然沒有!”沒有才怪,昨天爆他那麼大個料,還對他進行語言攻擊,這TM不叫為難?但是,宋知涯是秦寒卿的親信,他跑過來這麼問他,八成是秦寒卿派過來套話的,所以淮月延并不打算實話實說。
宋知涯如釋重負般點了點頭,道: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我家将軍昨日說話突然文绉绉的,他平日裡從不那樣說話,我聽得出來他這氣生得不小,沒為難淮公子你就好。”
“看得出來你很擔心他。”
“怎麼可能,我家将軍生氣了過後總喜歡言語攻擊别人,小時候我可沒少給他收過爛攤子,給我搞出陰影來了,這不來問問你嗎,如果他有啥什麼錯了的,話說重了點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淮月延倒是掂量的清,這事跟宋知涯沒有半點關系,道:
“不用不用,他沒有為難我。”
“沒為難就行,淮公子,還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宋知涯又降低了說話的音量,“少讓阿澤和昨日跟他一塊兒玩兒葉子戲的那幾個人在一堆,他們對你和他都有意思。”
淮月延沒想到宋知涯會突然說這些關于方煙澤,朝他微微行了一禮,道:
“多謝提醒,我會好好管教阿澤的。”
宋知涯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張了張嘴,還沒說出口,齊雲漠就沖過來趴到宋知涯背上,笑道:
“阿知,你在和我家主子說什麼秘密,居然不帶我!”
宋知涯怕齊雲漠摔着,手一拖,把齊雲漠背在身上,道:
“沒聊什麼,小雲,你慢點。”
“阿知”“小雲”?淮月延看着他們暧昧的姿勢,聽着他們親昵的稱呼,脊椎直發麻,再次看向他們時,臉上俨然已經換上了那幅“我懂我懂”的表情,道:“齊雲漠,你小子,很好,很好!”轉頭又問宋知涯,“你家将軍知道你倆的事兒不?”
“我家将軍知道的,你們去雛茵那段時間我告訴他了。”
“那他怎麼說?”淮月延對宋知涯這麼早就向自家主子公開了他和齊雲漠的關系而感到震驚,也對秦寒卿的态度表示好奇。
“他就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蹲在一旁吃瓜看戲的方煙澤自然是發現現在的氣氛有些微妙的,湊到淮月延身邊,問道:
“哥,你們在聊什麼啊,不帶我!”
淮月延擡手按着他腦袋,把他往帳篷裡頭帶,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湊什麼熱鬧,我告訴你啊,少和你昨天那群狐朋狗友玩兒,小心人家( )( )你!”
~ ~ ~
太後生辰宴定在申時開始,順安帝蔺太後他們這幾日一直都住在蒼梧山的蒼梧寺裡,未時才下來,而在這之前,不論文官武官,忙的那叫一個焦頭爛額。
特别是秦寒卿和周良川這兩位将軍,他們負責的是治安,要是有一個圖謀不軌的人混進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所以在排查鑒别這件事兒上,秦家軍和赤練軍都仔細不已,半點不敢馬虎。
等到淮月延再次見到秦寒卿時,那已經是申時初了。
秦寒卿站在淮月延身邊,淮月延上下打量着他,秦寒卿穿着由纻(Zhù)絲绫羅材制制成的曾青色{②}袍服,額頭上布滿了或大或小的汗珠,看得他心裡情緒莫名的奇怪,遞給他一塊方巾,道:
“我的方巾,放心,幹淨的,擦擦汗吧,你總不能就這樣進去見蔺太後和順安帝吧?”
秦寒卿頓了頓,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擡手接過,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随着司儀一聲“三品參将秦寒卿到——!”
兩人入了坐,淮月延打死都不會想到,兩個人昨天還吵的那麼嚴重,今天秦寒卿還專門把他也拉進生辰宴來吃席!
前期就是開場緻辭,然後賓客輪番向太後敬酒,淮月延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順安帝講了什麼,他也屁都沒聽一個,就敬酒的時候和秦寒卿上去向蔺太後敬了一下,說了些祝太後長命百歲,萬壽無疆的客套話——他要吃飯,他要吃飯!他今天被宋知涯強拉着去幹活,也累了一天了,一口吃的都沒吃,再不吃飯,他真覺得自己要被餓死了。
——所以,當一盤又一盤的美食佳肴被端上食案時,他當即就挪不開眼睛了。
可蔺太後還沒動筷,他吃不得。
于是就隻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一盤又一盤的佳肴。
秦寒卿注意到了淮月延的狀态,他擡眼看了看蔺太後,太後早已動筷,賓客們也都紛紛拿起了筷子。
秦寒卿拿起筷子,給淮月延夾了一小塊羊排,道:“可以吃了。”
淮月延一口咽下那塊羊排,在他和秦寒卿的食案上“觀摩”着,看看夾什麼菜吃,秦寒卿的食案上,他看到了一道他案上沒有的菜,用筷子小幅度地指了指,問道:
“你食案上的那個是什麼菜,為什麼我的案上沒有?”
秦寒卿朝着他指的方向擡眼去看,道:“藍田方玉{③},剛上的菜肴,你的那份應該還沒端上來。”
藍田方玉色澤紅亮,肥瘦相間,方方正正。表面裹着一層晶瑩剔透的醬汁,油光閃閃肥肉部分軟糯透亮,瘦肉緊實不已。淮月延饞的不行,手中筷子動了動,但菜離他太遠了,他不好夾,隻能眼睜睜的讓自己的口水在口腔裡分泌。
秦寒卿給他夾了一塊,放在他碗裡,打趣道:“這次能盯出花兒來的對象不是我的書房了,換成藍田方玉了,要不要我給你端到面前來?”
“切!”淮月延夾起咬了一口。
嗯……怎麼說呢?看着挺誘人的,實際上一點都不好吃,秦寒卿夾的這塊肉太肥了!淮月延強忍着不适,把這塊肉硬生生咽了下去,道:
“不要了,我就嘗嘗,看這道菜好吃不好吃。”
淮月延扭頭又去夾了另一道菜肴,夾到碗裡他才發現,這是他最不喜歡吃的東西——魚,淮月延看着碗中的魚肉,那塊魚肉靜靜地躺在碗底,盡管魚肉色澤金黃,魚鱗微微翹起,他還是沒有一丁點想要嘗試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