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
蘇枋推了四萬,翻扣外側兩張捅到桌角,伸手摸了嶺上牌。指尖一抹,他微微一笑,嗓音清亮。
“再加一手,杠。”
蘇枋攏好摸來的嶺上牌,緊跟着又攤出一手六索暗杠——連翻兩張寶牌指示牌,莊家眼睛都直了,蘇枋知道這下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稻垣捂着嘴,指縫裡洩露出斷斷續續猶如清水漱玉般琳琅的笑聲。
蘇枋不自覺地睇她一眼:“有這麼好笑?”稻垣不答話,拼命壓住笑,臉頰绯紅地擺擺手,催促他趕緊摸牌。
蘇枋摸了第二張嶺上牌,指腹習慣性撚過去的時候,終究也像被稻垣感染了似的,止不住地笑開了——怪不得剛才她那麼看自己,三暗刻都不滿足了她,真是相當貪心的一個人。
蘇枋手起牌落,帶着一種殺人不見血的優雅和利落,舉重若輕捅出那張四筒:“自摸,嶺上開花四暗刻,寶牌2,莊家16000,閑家8000。”
另外三家的臉色乍然間變得五顔六色,各有各的精彩:“哇——開局就役滿炸莊,小哥你手真黑啊!”“兩連杠開四暗刻什麼水平?還好不是我坐莊。”“沒見過,再看看。”
東1局一上手就拿下34000分,蘇枋面色不改,神容甯靜,收了棒繼續。
東2局,下家自摸平胡清一色,大力挽回頹勢,轉過頭進本場,剛赢兩把就被蘇枋斷幺搶杠,就勢換了莊。
東3局蘇枋坐莊,開始理牌。
稻垣輕輕靠過來,低聲說:“我有種感覺。”蘇枋笑着問:“什麼?”稻垣笃定道:“今晚我隻要坐在這裡,就萬事無憂了。”他阖了阖眼,眉目溫柔:“那就請您安生坐着吧。”“真可靠啊。”稻垣感慨一句,難得溫順。
結果那一晚,有正東風強運姬加持的蘇枋在東3局一路打到了莊家八連莊役滿——他的牌風正統穩健,講求最大牌效,不喜貪多求大,隻要勢頭不對,千分小和他也立刻拿下,為了保莊,也可以耐心防守直到流局;另一方面,由于稻垣坐在身旁,他今晚好像時不時福至心靈,去抓那轉瞬即逝的靈感,不經意間就把莊家滿貫以上的大牌拍在桌面上——就這麼保持連莊,赢得三家鬼哭狼嚎。
中途牌莊裡好多人來看熱鬧,聽說有人一路連莊,至今沒出東風場,大家都争相來看是哪個賭徒得道成仙了竟如此猖狂——發現是個面生的年輕人,更覺得後背直下冷汗。這人年紀輕輕,城府卻深得可怕——東風場八連莊,是個人都要昏頭了,偏偏那長相有些孩子氣的男生依然神情平淡,沉穩持重,一點都不上臉,很有幾分寵辱不驚的修為在身上,以至讓人不禁懷疑起他的真實年齡來。
倒是他身邊的女伴比他輕浮得多,跟喝醉了似的,酡顔醉紅,黏在他身邊笑得花枝亂顫;不過仔細一看,長得相當漂亮——牌運爆棚,美人在側,看一眼羨慕,看多了嫌晦氣。衆人贊歎或嫉妒一番過後,紛紛散去,留下三家倒黴蛋繼續血戰東風。
牌局結束已經過十一點了,蘇枋照舊兌了現金出去,送稻垣回家。稻垣心情好,他的心情也不錯。
稻垣走路蹦蹦跳跳地,在蘇枋旁邊絮絮叨叨個沒完。
“我就知道今晚肯定能赢大的,一進那個房間我就覺得風向真順啊,特别順!我頭一回吹這麼舒服的風!”
蘇枋聽不懂,感覺她好像完全換了一套語彙,除了她自己沒人理解——畢竟那間牌室逼仄得很,隻有高處一扇小小的通風窗開了縫,哪裡來的風?
“哎,開局役滿,東風八連莊,想想都爽得要死了……要是在學校的話,倍率無上限,打到all last,設施一年的運營資金都賺夠了!
“蘇枋,蘇枋!你在聽嗎?”
蘇枋故作疑惑:“咦?是講給我聽的?抱歉啊,太吵了,我一直在走神來着。”
“過分!性格太差勁了!”稻垣氣得伸手掐他腰窩,“你以為是有誰在旁邊你才能赢得這麼順利啊!”
蘇枋任她撓癢癢,被她折騰了一會兒鬧煩了才順手捉了她手腕,把她拽到身邊,松松圈住,好聲好氣道:“别鬧了,稻姐姐。”
稻垣這才滿意,消停了,沒過一會兒又開始一個人兀自發笑。
蘇枋忍俊不禁:“到底在笑什麼啊。”稻垣甩開他的手,自顧自捧着臉回味:“笑笑還不行了——很久沒有見過打牌打得這麼好看的人了。”蘇枋問:“我打牌好看?”得到她一聲绮麗又飄忽的喟歎:“好看,牌打得賞心悅目,人也好看。”
“……”
“嗯?你說什麼?”稻垣沒聽清。
蘇枋的嗓音帶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顫抖,字句之間的起承轉合稍顯滞澀,落在耳朵裡總不如往日連貫,一不留神就潰散了。
“那你看着我啊,姐姐。”
稻垣聞言,掀了自己帽子,擡手把碎發全都攏到腦後,伸了個懶腰。
“我看着你呢,蘇枋。”她笑了,面容又風過無痕般回歸寂靜,神色溫和,好似在寬慰他,“我一直看着你。”
蘇枋輕笑一聲,搖搖頭,不做計較:“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