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垣其人一貫如此,習慣做幕後工作,為台前的演員提供最周到的保障和服務;可讓她自己上台接受聚光燈的洗禮,視野難免局限,她就沒法掌控台上台下的所有人事了:她因此極度不安,以至于甘願放下身段同他講和。
棪堂同時感受到尊重和屈辱。
“你太自以為是了,你憑什麼覺得照看所有人是你的職責?”棪堂怪笑起來。
“能者多勞。”她的回答格外真摯,頗有家兄梅宮一的風範,“我愛犯賤,行嗎?”
佐狐跟一家生意一般的清吧打了招呼,稻垣付了包場的錢,店家樂呵呵地為她清了場。她三言兩語把佐狐也哄出門,讓他幫忙瞞一下,順便跟十龜聯系,代她跟三春泷咲良道歉,她約她過來玩,但不得不放她鴿子了。
關上門,稻垣摘掉假發,脫了拉鍊拉到頂的短款外套,露出裡面的緊身内搭——抹胸款。棪堂見狀,樂開了花,毫不客氣地譏諷:“喂,都說了我看不上你這種沒胸沒屁股的女人,這招對我沒用啊。”
稻垣充耳不聞,白得發亮的雙臂自身側如翅翼般掀起,畫了個圓整的弧圈,在身前落定,左手前伸,右手下沉,虎口渾圓,指掌舒展。
棪堂閉嘴了。他猜到稻垣身上帶功夫,但沒想到帶的是真功夫。
她擺了起手式,腳下開始繞圈走位置。棪堂不自覺注視她的動作:前腳似蹚水,後腳如拔泥,步伐平起平落,穩穩當當繞着他走了半圈,來到正面。
“我晚上已經三杯水割下肚了,現在後勁上來,頭也有點犯暈——規則簡單點,行不行?”
她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棪堂就知道這壞女人慣會占别人便宜的。
“行啊。”棪堂覺得眼下氣氛好,也難得跟她爽快一次,他掰了掰拳頭,左右活動一下後頸,“我也不欺負你——五分鐘,你能打進我好球區三次,就算你赢。”
好球區——稻垣眯起眼睛估算了一下,大概就是要攻破他的防守,切中路打進他内圍中下段。
稻垣故意把嗓音掐得甜絲絲的:“那就謝謝你讓我了。”
“嘔——”棪堂作嘔,然後笑得花枝亂顫。
笑完了,棪堂一步上前,刺拳直沖當胸;稻垣側身含胸,讓他一拳落空,左手撥住他手腕往下纏,右手上摟,一上一下,反關節推他肘部——她力氣遠不如他,這一擊不可能直接打斷他關節,卻也讓他手臂一麻,他跟上來的擺拳随之慢了半拍;她立馬收回右手,又抵近半步,貼着他的臂膀迅速一掌削上去,重重劈在他頸側。
“咳……!”棪堂喉頭一堵,難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一片悶痛的脖子,頸動脈在皮下突突直跳。
“啊——”稻垣抽身回轉,左手前托,右臂上舉翻掌,明知故問道,“這不在好球區内,是吧?”
“算你一次。”棪堂連連咳嗽,“你這什麼招數……”
“反抱琵琶和腦後摘盔——本來是劈頸椎的,你我體型差太多,打不到最理想的位置。”她面露遺憾。
棪堂咧了咧嘴,架起雙拳,搖閃幾步快速逼近,勾擺直刺連出。稻垣俯身下潛,緊接着順臂遊身,步伐走、轉、擰、翻無縫銜接,一下子就移到了他身後,回身一掌推在棪堂背上——跟撓癢癢區别不大。
棪堂發現了,稻垣不敢硬接他的拳頭,甚至不敢防守,大抵是怕被碰到就要骨折;她出手也不是每次都使全力,有虛有實,不知是為了迷惑他還是單純沒有那麼多體力。
趁她的回身掌還沒來得及收,棪堂反手扣住她胳膊,背過身一記橫肘砸在她肩頭。稻垣忍痛用關節技扭身,折腰下潛,以牙還牙一掌平穿他腰側,擰腰翻身帶動胳膊,轉手掀起來捅他腋下。
棪堂龇牙咧嘴松了手:“你怎麼淨挑這種位置!”
稻垣揉了揉肩膀,咬着牙調整呼吸,仍然是青龍探爪起勢——棪堂定睛一看,她光裸的鎖骨上已青紫一片。
他愕然:“你也太不經打了吧!”稻垣翻了個白眼:“不經打還真是對不起啊。”
然後嘴裡嘀嘀咕咕“打都打了說這,當了……還立……”一陣有的沒的棪堂聽不懂的。
“你說什麼?”“沒什麼——兩次了。”
約定的五分鐘已過去了三分半。稻垣凝了凝神,換了起手——依舊是雙掌,一前一後,前手探出後手下按,但掌形變了,架勢也明顯和剛才不同,多了幾分剛勁淩厲的意味在裡面。
棪堂挑了挑眉:“這又是?”
“形意龍形。”稻垣說話間,前後手換了位置,屈膝折腰,整個人身位和重心同時下降,“這個呢——叫龍身三折。”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發起進攻——且把進攻目标拉低到中下段。她不繞彎子,直接上半步,切中線一拳往棪堂腹部崩出。
“哈,終于想起來要找好球區的位置了嗎?”棪堂提膝隔擋輕松防住,拆了她幾招後,後跳步出一腳正蹬。
距離太近,稻垣不得不按掌拍防——徒手阻截棪堂的踢擊于她而言不啻铤而走險,但她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把他膝蓋按下去了——棪堂這一蹬沒挂一點力道。
稻垣一瞬間神情複雜。可她并未遲疑,立即進步旋身,雙臂掄圓,掌心相對作捧花狀向前伸出,趁着棪堂中路無暇防禦,驟然托住了他的下巴。
棪堂渾身僵住,落了冷汗。
稻垣笑笑:“你感覺到了?這叫白猿獻果,打中的話會很痛的。”
人的颚部神經非常豐富,雙掌整勁托打下颚,輕則劇痛不已,重則傷及頸椎。
稻垣收手,擦了把汗,話裡話外意有所指。
“三次,沒一次在你的好球區,抱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