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會。

池夏不再追問，收回簪子就要離開。

未初的鼓聲落盡，她回到雁歸樓或許還能趕上。

“啊！”池夏繞過柳風，剛走出兩步就見一枚黑色暗器已然飛至她眼前，驚吓地輕呼一聲忘了邁步躲避，閉上眼睛以免更加恐懼。

李淩恪伸手掰過池夏的肩膀，快步上前接下第二支毒镖，反手擲出，遠處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再看向池夏時，隻見她額角擦傷，暗紅的血迹劃過她白淨的臉頰。

用烏色的袖口替她輕輕擦拭着，“多謝。”若沒有她，毒镖也許已經刺入他的心髒。

“無礙。”池夏卻推開他，強撐着站穩，“隻是擦傷。”

李淩恪看着她倔強的側臉，忽然想起邊關那些甯死不屈的将士，他輕歎一聲伸出手：“镖上有毒，我帶你去醫館。”

“哪裡走！”突然兩個外邦口音的殺手從房頂落下。

李淩恪來不及抽劍，眼前忽現寒光，忙側身躲過飛來的彎刀，原本刺向他的刀，轉眼已成他的武器，利落地劃過殺手脖頸。

小巷狹窄，他若避開第二人的襲擊，利爪隻會朝着那女子而去，定會使她丢了性命……

電光石火間，他迎面跑向利爪，用彎刀抵住前一隻，點地跳起，悶哼一聲，向前滾出幾步，腹部被後面一隻利爪生生撕下一塊肉。

此刻再無掣肘，他拔出軟劍回身殺去，解決了第二人！

四周安靜下來，隻有液體滴落在沙地上的聲音，腹部巨痛使他單腿跪地，大口地喘着氣。

血色無邊，雙眼似乎被死神蒙住，意識逐漸淡薄時，聽見一道尖銳的呐喊。

是平日厭煩的女子叫聲，這會卻像菩薩降言，告訴他撐住了就能活命。心中不由好笑，他殺人如麻，菩薩當真會救？

他擡眼，日頭在西，一團粉色的東西鍍上金光，正向他而來。

池夏本可以抛下他就走，可當他挺拔的身姿一點點癱倒下去時，腳下已不由自主地跑過去。

“你怎麼樣？”聲音沙啞，後知後覺的恐懼這才湧來。

四面的血腥味飄入鼻腔，眼前突然有一閃而過的畫面，令人眩暈。

李淩恪忙起身接住，她臉色蒼白如紙，唇色發青，顯然是中毒的征兆，便單腿跪地，讓她靠在他腿上。

她的額角泛起細汗，似在強忍着痛苦，身體顫抖不止，也不知因為毒性發作，還是因為疼痛。

李淩恪想起曾經有行軍至苗疆，當地有個好心人替他的戰士吸出傷口毒血……

池夏肩頭突然吃痛，她清醒過來，忙擋住他的唇：“來不及了，這樣你也會中毒。”

李淩恪吐盡口中血腥，不知如何是好，皺着眉責怪道：“你怎麼不躲？”

我也得有本事躲啊。池夏腹诽，一時說不出話，便沒理他，勉強站起身，自顧把脈。

李淩恪看她娴熟的動作，和生人勿進的姿态，深知再幫忙就是添亂，隻好輕輕搬過她身子：“莫要回頭。”

随即走向兩具屍體。

池夏卻忍不住好奇，轉過身。

隻見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瓷瓶，滴了幾滴在他殺手身上，頓時千萬之蟲子從地下爬出來，覆蓋了整個屍體，啃噬幹淨後又鑽回土裡，再不見痕迹。

李淩恪一回頭，看到池夏驚恐的表情，便知她目睹了一切。心道這女子看似閨秀，實則膽子大得很，無奈道：“真是不聽話……”

撣撣衣袖，走回去安慰道：“别怕，沒事了。”

池夏并不害怕，隻是從未見過如此奇藥。正想詢問此等奇毒，卻發現他腰間衣服破爛，周圍已被血染黑，提醒道：“你先止血吧。”

李淩恪隻低頭看了一眼：“不必，我也沒藥”。

自恃身手了得，才不随身帶藥嗎？

池夏心系賀小将軍，自然有備而來，從懷裡掏出止血的藥粉，遞給他用過。後撕下一條内裙的裙擺，疊了幾層抵在他的傷口上：“你先壓着，别松手。”

看着她比軍醫還利落的手法，李淩恪不打算接手：“我沒力氣了。”

他知道她并非醫館的醫女，正如她也在懷疑他不是江湖客一般。

但此刻，他們都選擇暫時放下疑惑和防備，因為短短一個時辰，性命已然被對方左右，隻有交付盡可能多的信任，才能沖破前路危險。

“走吧，”既然有備而來，南疆的毒對池夏起不了太大作用，于是用力挽起柳風的手臂，“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李淩恪看着她的手，竟生出些許動容。

從來都是他伸手将一個個重傷的戰士拉起，還從沒有人對他伸出手，也無人想過。戰士們都默認，從前賀王爺是戰到最後的那一個，他也會是，如果他倒下，便意味着戰場上再無唐軍。

猶豫片刻，終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交握的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悄然滋長。

池夏一聲短嘯，駿馬聞聲而來。

他拼着最後一絲力氣，駕馬駛出延興門，想扯出一絲微笑，告訴身前的女子，城外有他的人，不必擔心。

可突然身上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

……

再醒來時，發現他躺在一間雅緻的房間裡，布置精巧，牆上挂着各種藥材，案幾上擺着醫書和針灸用具，淡淡的藥香萦繞在鼻尖。

他的一身血衣被仍在地上，滿身傷口刺眼而猙獰，腹部已被縫合，其餘小傷還未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