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若不做太子,定會是個好戲子。
池夏瞧他的哀痛無以複加,甚至想出于禮貌地安慰他。
可太子話鋒一轉:“雖情深不壽,但婚約不可廢。孤以為,便由你嫁過來吧。”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震得池夏腦中嗡嗡作響。
替嫁?
但她很快鎮定下來:“太子殿下,這……這不合适……”
“有什麼不合适!”池廣鳴上前來打斷她,“你阿姐已經……難道你要讓池家與皇室的婚約作廢嗎?”
哪來的婚約?池夏心中冷笑。阿姐及笄時不過得了些賞賜,從未提過婚約二字。
“可是……”
“沒有可是!”池廣鳴隻恨池夏此刻閉不上那張嘴,自知語氣太重,又拍了拍池夏的手背,壓低聲音勸道:“阿芙,為了池家……”
“我……阿耶給我些時間考慮吧。”院中人數衆多,她一向慣會讨好池廣鳴,深知此刻不能拂了太子和父親的面子,艱難地哀求。
“你沒有時間考慮!”池廣鳴礙于太子在旁,不允許池夏表露一絲絲猶豫。
“呵,确實有趣。”太子輕笑一聲打斷池廣鳴,同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池洗馬别吓着阿芙,孤的話雖然驷馬難追,但也不是要阿芙今日就嫁,楠兒還在裡面呢。”
提到池楠,院中氣氛頓時凝重,才發覺池廣鳴這麼緊逼有違人倫,可沒人發覺這個話題是太子先提出的。
池夏的臉色更沉了。
阿姐的死對于太子全然沒有影響嗎?屍骨未寒,就着急讓池家再送他一女?
他們為何掩藏阿姐的死因?
她不能在此時頂撞太子,反而要将他好好送走。
“阿兄……”池夏本有意扮可憐相,想讓池節替她擺平太子。
但及時醒悟,她與池節十年沒說過幾句話,比陌生人還疏遠,于是改口:“我沒事了,放開我吧。”
池夏再度掙脫出來,退步離開池節,而後向太子行出跪拜大禮。
一字一頓道:“臣女悲傷過度,失了禮數,還請太子殿下贖罪。”
恭恭敬敬地伏跪在地,奴顔婢膝。
太子冷眼瞧着——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閨閣女子罷了。
若是有機會受到勳貴世家的教養,不一定比當初的池楠遜色。
幾次想要出面同他抗争,卻連她父親的威懾都承不住,如今區區場面,便吓得她跪地求饒。
剛剛升起的興趣轉瞬消散,看着那青色木頭般的人,冷哼一聲,提步而去。
“恭送太子殿下——”
池廣鳴的聲音傳來,像是喚醒了一院子楞傻的人。衆人又是跪拜又是磕頭,終于将這尊大佛送走。
隻有池夏仍伏在地上,聽着自己過快得心跳,不知她這一跪,能不能換得片刻喘息。
還是池廣鳴過來提起她的手臂:“阿芙,起來吧。”眼中滿是警告。
“阿耶……”
池夏想問,但擡頭看到院中還有太子侍衛在,咬了咬唇,沒再說話。
池廣鳴看二女兒懂事委屈的樣子,臉上也重新挂上憐惜。
可是轉瞬就變成了驚吓。
隻見池夏瘋了一般沖進停放池楠的屋子,口中哭叫“阿姐”。
哭嚎聲飄蕩在寺廟上空,卻在她看到屍身那一刻戛然而止。
池家人悲戚戚地看着這一幕,未覺不對,可是太子侍衛忙沖進屋内,不由分說地将池夏架了出來。
池夏拳打腳踢地掙紮,罵道:“你們放肆,那是我阿姐,憑什麼趕我!”
定是憑阿姐的死因見不得人。
池夏稍做試探,便讓太子的人打草驚蛇。
魁梧的侍衛首領經驗豐富,一夫當關擋在門前,面無表情:“裡面是太子殿下未婚之妻,事關重大,京兆府尹到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去破壞現場。”
這是把池家人都拒絕在外了。
偏偏池廣鳴毫無異議,一把抓過池夏帶到一邊。
池夏踉跄着走到亭下,池廣鳴捏着她戴的臂钏,硌得她生疼,卻讓她想起賀小将軍:“阿耶,我不嫁,我……”
“逆女!”池廣鳴卻沒讓她多說一句,更惱火于她的死性不改,當着滿院的東宮侍衛,怎還敢多說話,當衆給了池夏一巴掌。
“太子殿下親口已是天大的恩典,豈容你推三阻四!”他搖晃着池夏瘦弱的身軀,像是要把她晃得清醒一些,“别一天想着做衣裳,多學學如何伺候太子,為太子分憂!”
這一晃力道太大,池夏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青磚上,昨日中毒未愈的身子頓時疼得蜷縮起來。
池節過去扶住她:“阿芙,沒事吧。”那冰冷的聲音中并無關心。
池節從來隻叫她二妹妹,從未喊過小名,眼下這般假意親昵,怕是也要她替嫁。
“二妹妹确實該收斂收斂心思,”他腰間新換的蹀躞帶嵌着東宮特賜的玉扣,“可知昨日戶部侍郎為何來池府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