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代飛疊手上把那《陣摘》要過來并不是件難事。
莫子占帶着書回到藏歲小築時,天幕間已然顯現長庚。回到許聽瀾的書房,翻出那本《陣摘》。
時隔多年再次讀到這本書,他一下子就發現書頁的異樣。指腹按壓在紙面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個字都被人疊加了形狀不一的筆畫。
橫豎撇點折,光是肉眼去看很難發現端倪,摸着也很難讓人找着什麼規律,可莫子占還是一下明晰了其實的意思。
以前也是在這個書房裡,莫子占剛練完劍,身上冒着細汗,興沖沖地闖進門,發現許聽瀾居然在對着一張字帖在描。且描的時候,還描一筆不描一筆的。
莫子占連忙湊到後邊,下巴不自覺抵在許聽瀾的肩窩,問:“師尊練字?”
師尊還需要練字?
他想着,眼前是許聽瀾的手執筆若飛,腕間靈動,猶如龍蛇遊走于雲端。字迹躍然紙上,既有蒼松之勁拔,又有流水之柔美,可說是字如其人,飄逸出塵,不染凡塵煙火,有超凡入聖之感。
再練能把世上其他人都給練自卑了。莫子占心下誇張地想。
“來得正好。”許聽瀾提了一下肩膀,震得莫子占整個腦袋都往上掂了掂,也把神智給掂了回來。
莫子占愣愣地站直身,手裡就被塞一支狼毫筆。許聽瀾抵着他的手腕,仔細給他講說了這藏筆的規律。也不知為何,明明是個陌生的技法,他卻能一點就通,甚至後面都會自己反推了。
末了,許聽瀾交代了一句:“以後在堂學偷摸寫别的,别再被抓住了。”
話雖如此,其實被抓住了也不打緊,他隻是不太樂意看見莫子占低着頭挨顧相如的訓,樣子有些太可憐了。完全沒注意到莫子占其實每次被顧相如訓完,都會伶牙俐齒地駁回去,把顧相如說得一個頭兩個大才肯罷休。
莫子占眼睛亮亮,顯然對這藏筆暗号很感興趣,問道:“這是師尊你想出來的?”
“不是。”許聽瀾說是有人教他的。
後來仔細追問,才知道是那個每每提起都讓他非常讨厭的小孩。
莫子占不懂,那樣一個十年來不見蹤迹,不知名姓的小孩,許聽瀾為何要在他面前一提再提。每次提起,莫子占都覺得嘴巴一陣酸。
不過……既然是别人教的許聽瀾,許聽瀾教的他,林芳落又為何會?
莫子占定神,仔細析讀起《陣摘》裡的藏筆。
「有很多想和子欽說的話,但這本書不可能會被他得到的,反倒有可能會被莫子占翻開」
林芳落的料想太對了。莫子占腹诽。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讀懂,雖然這藏筆是他想出來的,可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可能拿到了也看不懂」
十多年前,在不周城的那方宅子裡,莫子占為了能在學問課上悄悄琢磨他那星圖,特地發明出來這麼個法子,保證他寫出來的東西,明面上是一個意思,他自己知道又是另一個意思。
後來他本着同情,把這個法子告訴了想要背着人寫情書的莫子欽,于是,林芳落也知道了。
是他想出來的?
莫子占來回解讀了好幾遍,才确認自己沒有解讀出錯。心底忽地冒出一個假設,可他不敢往下想,但又不得不往下想。
許聽瀾說一念隻教授過給他一個人,也說這一念是他為那個小孩所創的,隻是那個小孩不記得了。
是誰不記得了?
在大荒之前,他和許聽瀾見過?
勿意,勿意,勿意,莫子占想要中斷自己這些沒有意義的臆想,可耐不住思緒翻飛。
他不止一次好奇起自己那些被掩埋的記憶究竟還有些什麼,可他又隐隐有些害怕,以及迷茫,不知為何自己非得執着去知道這一些事情。
可這有意義嗎?
莫子占頹然地放下手,視線重新落定到《陣摘》上。
「如果莫子占你想起來能看得懂了,沒關系,你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