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話的時候也不知道林芳落是存了多少惡趣味,因為他大部分内容其實都是圍繞着他自己和莫子欽轉的,莫子占在其中,扮演的隻是個罪魁禍首的角色。
林芳落自己也記不清楚是如何離開不周城的,隻記得他是怎麼到十方神宗的,中間的經曆其實算不得有多壞,雖然一無所知,窮困潦倒,但是遇到了好些個願意伸手相幫的人。
來到十方神宗後,他的天資不高,也沒有什麼修行的追求,宗門大考過不去,就成了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
宗門裡的弟子除部分能得宗内仙君青睐,專門帶走外,其餘默認挂入宗主名下,算作宗主徒弟,按入門的年限來排輩論資,所以才成了莫子占的“師姐”。
「那段日子很自在,但是會覺得心口好空,像缺了點什麼」林芳落如此評價道。
「不過,比起被帝鸠抓住,我甯願一直空下去」
後邊有好幾段,語句變得很混亂,若是寫成正兒八經的文字,簡直像個瘋子在來回罵髒。
其實也不隻是這幾段,林芳落的精神明顯很不好,前前後後說了很多自相矛盾的話,且語句間并無邏輯,筆畫很不規整,明顯是在書寫的過程中崩潰過無數次,才勉強讓自己能說出點人話來。
莫子占很清楚那是怎樣一種狀态,他也從不懷疑帝鸠把人逼瘋的本事,極端殘酷,絕不可能留情,會把人逼得像灘穢物。
然而林芳落對自己所遭逢的一切隻用了一句話去闡述:「被搜心真不好受」
「我想起來了全部的事,大部分是好的,也有一部分壞的。可人心如赤柰[1],哪怕隻腐爛了一部分,也隻能拿去丢棄。帝鸠告訴我,我該恨莫子占,是他把我害成這樣的」
莫子占指甲戳入手心,試圖讓心念分散一部分到骨肉被擠壓的痛楚上。
「我認可了這說法」林芳落寫道。
既然是搜心,必定是打自心底承認了這份恨的。
「帝鸠知道我沒說謊,當時我真的恨極了,滿心滿眼都是報複,這才被扔回十方神宗」
「帝鸠想拿我當試探的工具,試天幕是不是已經到了連弟子被搜心過都無法感知的程度。一開始我還以為帝鸠真的成功了,我一如往常地回到了宗門生活,好些個月過後才發現,宗主是故意放的我」
「宗主好像什麼都知道,她問我,想不想報仇」
「我該怎麼報仇?像我這樣連最基本的術法都練不紮實的存在,唯一的作用就是成為被用來試探的廢料。身為蝼蟻,怎撼蒼天?宗主沒有否認我這個說法,卻把我招為了入室弟子」
莫子占聽代飛疊說過,當時代舟忽然将洛落一個外門弟子收為入室弟子,引來了不少碎語,任憑代飛疊怎麼幫忙說話都壓不下來,可洛落自己全然不在意,隔三岔五就出入紫薇殿,人也變得冷漠了許多。
但在這藏字中,林芳落的語氣卻變得柔和了許多。
他說他悄悄去找過莫子欽很多次,每一次都隻是遠遠看着,看着這個傻子如何挑燈夜讀,如何飲茶作對,虎父無犬子,莫子欽是塊讀書的料子,談吐修養好,相貌也出衆,又正是适婚的年紀,在京中風光無量,少不了有世家貴女朝他丢手帕,可他卻始終像個禅修般不近女色。
「子欽是個重情義的,他對我有諾,覺得我還有活着的可能,所以放不下,所以耽誤了」
「有過那麼幾回解開忘容咒去相認的想法,可我瘋了,配不上他」林芳落寫道。
他特地做過一具假屍,想着徹底斷了莫子欽的全部念頭,可臨門一腳,卻沒繼續辦下去。
「我很卑鄙,實在見不得他與旁人在一起」
林芳落寫了很多關于莫子欽的事,是旁的加起來的好幾倍,顯然這些年沒少暗地裡關注。莫子占快速地翻着,直到摸到一句:「宗主很不喜歡星玄仙尊」
林芳落說,代舟希望他幫着去騙帝鸠一把,他的身份是最合适的。
而後闡述一切,皆與莫子占先前在萬銜青和步弦聲他們那了解得大差不差,隻是多了許多細節。比如說,這一切許聽瀾從莫子占初入門沒多久就開始暗自安排了,他們沒辦法拖下去了。
禍患降臨時免不了要讓個子高的撐着天,他們現在不過是早點讓星玄仙尊去撐着罷了。
「宗主和我說,她等不了了,撐不下去了,不過這個以身犯險的法子是星玄仙尊自個想出來的,沒人能想到他會使這種手段,給帝鸠編撰出了第二條路。其實我壓根不清楚這法子行不行得通,我發現我也不在乎,錯了不過就是個“死”字,總不會有更壞的結果」
「所以錯了,就錯了吧」
這一段林芳落的筆畫寫得很是端正,平穩得有些不尋常,讓莫子占覺得當時的他應該沒有多平靜。
甚至應該是痛苦的,他寫道:「搜心太不好受了,我希望我能刺帝鸠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