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愣,頭一回有人跟他提這樣的要求,想着對方終究是幫了自己的忙,于是依言真就再捏出一尾靈質的小魚出來,徑直地往莫子占那遊去。
莫子占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條小靈魚,前後左右地瞧看,笑容挂在臉上就掉不下來,神情很是生動,一副很好打發的樣子。
可他的嘴巴卻不是好打發的:“仙長為什麼要弄成魚的樣子?是有特殊的寓意嗎?”
這也是頭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男人稍稍皺眉,遲疑道:“夢見過。”
“就這樣嗎?那要是夢見小貓小狗小狐狸啥的是不是也能捏出來?要是不是魚,像那種四隻腳在地上跑的,是不是就得像踩着空雲一樣往上蹬,但是感覺蹬的話,沒有魚兒來得仙氣飄飄……”莫子占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問題一筐筐倒出來。
男人居然被他問出了一點不确定來:“或許吧。”
壓着這一聲,莫子占感覺自己的手心被這魚尾掃了掃,于是連忙把魚往上托了托,像是在哄人一樣,輕輕對着那小靈魚說:“想了想果然還是你好看,我好喜歡你哦。”
男人一時間不知該不該提醒他,這不過是一道靈力。
小孩哄魚的樣子太過認真,男人最後還是沒說話,低頭翻開了手中的舊傳。
發現他這一動作,莫子占把腦袋湊了過去,道:“那邊還有幾本也有記述天地骨典故的,但沒有這來得詳盡,仙長要是想看我現在去幫你找過來?”
“不用,這就夠了。”
男人翻閱的速度很快,快得讓莫子占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認真在看,躊躇了一陣,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仙長,這上面的故事的,都是真的嗎?”
“嗯。”男人應聲。
“仙長怎麼知道是真的?”莫子占這一問聲音壓得低,他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的話是不是有些太密了。
好在男人并未覺得煩,耐心回道:“城内有殘存的神力守護,與書上所寫契合,假不了。”
“真有神明在庇護我們啊……”莫子占合了合手,試圖将小靈魚私藏起來,嘟囔道,“可我其實不大喜歡那個故事,大義凜然得讓我覺着很不舒服,明明犯錯的也不是天柱,到頭來卻什麼苦頭都讓祂給吃了。”
男人接話道:“身為神明,自當有責。”
莫子占不認同地鼓了鼓腮幫子,難過地盯着那即将消散的小靈魚看,嘀咕了一聲:“再怎麼有責也不該把自個全給獻出去吧。”
男人翻頁的手一頓,反常地問了句:“不該嗎?”
“不該呀。”莫子占理所當然道。
“世間萬物皆重要,自己也是世間的一員,也很重要的。”
他見男人不說話,手裡的小靈魚又徹底消散了,一擡頭,視線正好落到了男人翻開的書頁上,一些方才被他抛在腦後的記憶襲了上來,他一時緊張:“啊!那個。”
還沒“那個”出所以然,男人已然垂眸又把書給翻了一頁,入目是糊作一團的墨水,已經到了讓人完全看不清楚的地步。
“這樓年久失修,年前房頂穿了個窟窿,雪都掉樓裡來了,融了水打濕了好多書。”莫子占輕聲解釋。
這舊傳已經算好的了,搶救得及時,隻泡壞了後半本。畢竟也是幾個月前的事,他第一時間确實沒能想起來這茬。
莫子占小聲詢問:“不知道仙長特地來找這舊傳,是想看前半本,還是後半本?”
男人默然。
好吧,看來是後半本。
後半本……莫子占記得寫的是那什麼韫竜地蓮的來源。
說本是從天上帶下來的蓮種,和天龍有關,功效說得怪神乎的,說能蘊養神魂,被天柱種于天地骨後頭的山崖底,那處地勢很險,而且據說因為是出了城界的,所以時常有妖獸徘徊。再加上其摘取需要特殊的方法,否則哪怕費盡心思去養,不出七日也必會枯萎,所以哪怕有人有那個心思去取蓮,想做仙家生意,也沒那個膽量和本事。
“所以仙長來我們不周城,其實是為了尋那韫竜地蓮的麼?”莫子占問道。
“嗯,”哪怕知道這下得白忙活一趟,男人也沒有顯現出不耐煩,隻兀自将書給合上,溫聲解釋道,“取蓮已有數回,卻始終無法如願将其養活,便想着尋些别的辦法。”
“我知道辦法!”莫子占忽然興奮地冒出來這麼一句。
見男人疑惑地望向自己,他一擡腦袋,眼裡溜出幾分狡猾來,步爺爺曾說過他“就喜歡欺負軟柿子”,肚子裡裝滿了壞水,不過他這壞水既不謀财也不害命,反倒時常會讓大家夥都高興起來,所以大家也喜歡順着他,總能讨得些樂子來。
“我之前就把這舊傳給看完了,也琢磨通了,可以幫上忙的。”
莫子占提條件道:“但是作為交換,仙長可不可以把我帶到那邊去見識一下,我早就想看看了,但一個人不敢去,太危險了。”
像他這種年紀的小男孩最是喜歡探險了,難得有機會,自然得牢牢抓住,他得寸進尺地朝男人的方向挪了一步,夾着嗓子糯聲道:“帶我去嘛,求求你了。”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修士雖然高高的,但性子其實很溫和,且并不擅長應對像他這樣的人。
事實上也确實如莫子占所料,男人雖然從不打算讓一個凡人小孩幫忙,但莫子占長着一張無論如何都讓人想答應他請求的臉,一整個躍躍欲試的模樣,再加上以前從來沒人會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居然短時間内想不出個合适的拒絕方法來。
想着帶人去一趟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回過神來時,他就已經輕點了一下頭。
“太好了!謝謝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