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燈光打開着，暖調又不失明亮的光線仿佛給這黑夜增添了幾分暖意。

祈安陷于柔軟的真皮座椅，脊背卻不自覺繃緊着。

接下來的談話兩人其實都心知肚明，可真到了要說出來時他竟有些猶豫。

腦海裡的記憶又開始翻湧，宛如波濤洶湧的水面，永遠無法平息。

...縱然知道情緒的不正常波動有詛咒作祟，可平心而論，祈安也不确定其中又有多少自己原本的情緒。

他自認不是什麼聖人，也曾在心裡無數次遷怒與所受苦難有關的人...無論是當初好心救治的人...還是身旁這位高高在上的主神。

不自覺地，祈安又咬緊了下唇，仿佛疼痛與血液能讓他暫時忘記眼前的一切。

——突然間，下巴再次傳來力道，不容置疑地将他雙唇分開，緊接着，帶着涼意的指腹就輕又緩慢地擦過了他的下唇。

“......”

“詛咒？”

時沐澤的聲音忽然落在了耳邊。

不意外他會看出來，祈安掙脫桎梏，擡手用手背擦了下下唇。

...傷口果然愈合了，就連齒痕都消失不見。

想到此，他心情微妙了些，心不在焉答道：“...估計是吧。”

時沐澤看着座椅上的人，因這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時他剛從長久沉睡中醒來，就聽到了第1293号世界崩塌的消息。

當他到達時，就看見罪魁禍首坐在用碎片堆起的“座椅”上，手裡正散漫翻着那個世界的書本原型，而他腳邊，還躺着個死的透透的人。

見到他來，對方不僅不慌張，還滿不在意地開口：“我就快看完了，你等我看完再抓我也不遲。”

分明是十足挑釁的話語，可由祈安說出口，時沐澤卻不感覺冒犯——因為他看到，眼前這個被形容得罪大惡極的人，卻有着他從來沒見過的剔透靈魂。

或許是出于私心，又或許是别的...他頭一次違背了自己定下的條例，在祈安拒不交代的情況下，将人留在了局裡。

時沐澤從回憶中脫離，眼眸因祈安毫不在意的話深了許多。

他伸手撥開祈安額前的長發，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忽然扣住人的後脖頸，湊近與他額頭相抵。

距離瞬間拉近，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呼吸都交錯在一起。

祈安純黑的瞳孔波動一瞬，想要後退卻完全沒有退路。

身體像是沒有了知覺，視線卻不斷随着下垂的睫羽由相抵之人的眼眸下滑到鼻梁，再到抿直的薄唇...

明明更親密的都有過，可當隔着段距離時，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所幸這接觸沒持續太久，就在祈安忍不住要動手時，時沐澤忽然退開了。

身後發絲随着他的動作晃動一瞬，他平靜道：“詛咒解除了。”

...廢話。

作為被詛咒者，祈安自然是能感受到詛咒解除的，不過...就算是幫忙解除詛咒，需要離得這麼近嗎？

心裡琢磨片刻，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碰個額頭而已，掉不了肉。

詛咒解除後，雖然沒什麼大的變化，祈安卻能感受到壓在心頭的情緒輕了些。

外面黑夜依舊，但已有黎明悄然越過地平線。

...無論如何，事情總要有個了解，經此一趟，他才意識到，這樣的實驗不是個例...不管時沐澤知道多少，他都決定把事情親口告訴對方。

“我所在的世界，有一群知道快穿局存在，且與快穿局内部人員有聯系的人，他們成立了一個組織，并不斷通過實驗尋找進入快穿局的方法。”

...雖然已有猜測，但當親耳聽到祈安說出口時，時沐澤心情還是沉了沉，因為...隻有在原生世界死亡的人才能進入快穿局。

而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他從沒探究過祈安在原生世界到底是因何死亡的。

但到此刻，無論是放在眼前的實驗，還是祈安的話，都指向了那個他并不希望的答案。

心頭不自覺顫動，祈安的話語卻沒有任何停頓：“他們所知道的條件是死亡，但并不是所有死亡的人都能被選中，所以，在此基礎上，他們開始不斷找尋符合條件的人來進行實驗，甚至，為了排除變量，他們會有意培養這些被選中的人。”

說到這裡，他擡頭看向時沐澤，暴露在外的雙眸仿佛蘊含着壓抑已久的情緒，深沉到有些刺眼。

“而我，很不巧，就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裡，祈安忽然笑了笑，原本下垂的眼尾也揚了起來，好像破除了長久以來的陰郁，變得鮮活又靈動。

他的語氣是輕松的，但卻讓聽着的人越發揪心起來：

“應該怪我前十八年受到的教育太好，才會在遇到暈倒的人時毫不猶豫上去施救...以至于後來在網上出了名，被那群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