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說你會和他一起去集訓,”銀質茶匙撞在骨瓷杯沿發出輕微的脆響,迹部夫人維多利亞長裙的蕾絲袖口掃過理奈手背,玫瑰色指甲油的指尖掠過少女蜷曲的額發,“我剛好回來幾天,這段時間就住在家裡吧。”
指尖無意識絞着裙擺上的珍珠,理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銀灰發少年。
琺琅花瓶在晨光裡折射出虹彩,被求助的人專心地将司康塗滿柑橘醬,“連母親都這麼說了,留下吧。”他調整着白金領針的角度,鑲金邊的咖啡杯在他唇邊留下淡淡漬痕,“莊園有直達輕井澤的直升機,省去路上折騰。”
理奈捏着餐叉,瞳仁泛起霧氣:“可是......”未說完的話語被銀質餐刀切開司康的脆響打斷,迹部景吾将小巧的切塊遞到她面前。
身旁的人傾身過來,迹部夫人戴着家徽戒指的手按住她的指尖:“怎麼了?”古董耳墜随偏頭的動作掃過少女耳垂,“就算是陪伯母幾天都不行了嗎?小理奈長大後竟然和我這麼生疏了,好難過。”
理奈被過于熱烈的晨光晃得刺眼,她撲進對方帶着伯爵茶香的懷抱,悶在蕾絲褶皺裡的聲音發顫:“不是啦,您也知道的,自從成年禮之後......”
雖然有所預料,但鑲嵌迹部家徽浮雕的銀盤還是被輕輕一震,迹部夫人輕歎:“你覺得我會像他們一樣迂腐嗎?”
晨帽綴着的孔雀羽拂過臉頰,差點被理奈突然擡頭的動作掀翻:“當然不是!”
理奈的珍珠發帶勾住幾捋碎發,“隻是......”喉嚨裡泛起過量的甜膩,漫延出苦澀,“擔心拖累大家。”
繡着金雀花圖騰的餐巾裹住她着急間沾到醬料的手指,溫暖的氣息貼着少女發燙的臉頰,“可理奈也是我最疼愛的孩子啊。”
“不論九條家那些老古董怎麼盤算。”帶着溫熱紅茶氣息的低語拂過她鎖骨處的鑽石項鍊,“我都盼着你能和小景......”未盡的話語被庭院驚起的雲雀銜向晴空,反複着卡片上的稱謂。
迹部注視着晨光在理奈的發尾上碎成星子,彩繪玻璃濾過的金線纏繞着母親,又在少女晃動的耳墜間流淌,他突兀地想起昨夜暴雨中折斷的玫瑰,此刻的溫情是否也如花莖般脆弱易折。
但理奈的應答像羽毛落在琴鍵上,那聲含在紅茶霧氣裡的“嗯”帶着回音,少年指節抵住扶手,盤桓的焦灼化作暖流,令他松開浸汗的餐巾。
赤司家“拒絕”的消息傳來,他便匆忙去了九條家,見到她時,渾身濕透的少女攥着他抽噎,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浸透了前襟,也說不出她究竟是因錯過赤司而感到後悔亦或是别的,袖扣硌進掌心的痛楚依然清晰,但他确實有片刻的慶幸。
燙金畫冊擦過水晶杯,婚紗緞面上被劈出冷冽的刃。迹部看着理奈蝴蝶骨繃緊,卻将臉更深的埋進母親衣襟。這場景像極了某次拍賣會上流拍的珍寶,明明舉牌者衆,賣主卻死死捂住紅綢不肯示人。
染着玫瑰的指尖推過畫冊,理奈垂落的發絲正掃過封面上新娘捧花,而她渾然不覺的模樣,讓他和被拒絕的赤司何其相像。
雲朵掠過彩窗的陰影割裂了貴婦人眼中的期許,迹部夫人望着迹部景吾逐漸黯淡的瞳孔,指尖撫過少女後頸,鎏金畫冊輕輕合攏在管家掌心。
瓷器碰撞的餘韻在此刻都化作紅茶底未化的方糖,這孩子的抗拒不是盾牌,而是插滿倒刺的告白。
書房還放着九條家送來的請柬,今早迹部夫人的鋼筆尖在白紙上洇出濃重的墨點,停留在“與九條家協商”的字樣,切割着腦海裡現任九條家主的面容,那個在葬禮上強撐脊背的身影與理奈被族老訓斥時顫抖的肩膀重疊。
早些年,正是那位年輕家主向她和赤司夫人透漏的九條家内情,他确實想為理奈遮風擋雨,可族老們攥着家徽權杖的手,分明還陷在舊世紀的泥沼裡。
她望着眼前紅着眼尾的女孩,和目光不離的不争氣兒子,唇角微翹——被内鬥蠶食的古老家族,怎配觸碰她玫瑰園裡精心呵護的蓓蕾。
骨瓷杯沿升起袅袅茶霧,迹部夫人執起理奈的手端詳,忽然褪下尾戒套住理奈的指尖:“哎呀,果然很合适呢,就像這條裙子一樣,我看到的時候就想起了理奈。”
理奈慌忙要褪下:“這是...”話音未落就被貴婦人用銀叉叉住的草莓堵住嘴。
“有些心意本就不需要蓋上家徽才算數,”她輕點少女鼻尖,“不用局限于世人的束縛。”
迹部夫人望着少女被晨光鍍金的發梢,想起幾人早年在楓樹下交換的育兒日記,或許一開始隻是因為對舊友的眷顧與不忍,但終究是融化在這孩子捧着真心卻怕燙傷别人的笨拙裡。
赤司家尊重理奈的意願沒錯,但她想要留下理奈就主動争取。貴婦人看着茶湯映出的面容,展顔一笑,如果赤司紗織還在,也會像自己一樣争取的吧,隻有男人做主的家族果然不行呢。
抱歉啦紗織,我也要為了景吾的幸福而努力呢。
直到從餐廳出來和迹部夫人道别後,理奈仍然有些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