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一直有意讓原身學學騎射武藝,若她能趕緊将身體養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帶着華慕一起去了。思及此,鹿菀強忍着腿疼,讓華慕扶她起來。
華慕遲疑了片刻,沉默着為她掀開被子,輕輕地幫她把腿挪到床邊,又為她穿上鞋子。
這段時間病着,鹿菀在屋裡隻穿了一套裡衣,這樣出去自然是不行的,華慕給她拿了一套衣裙,這已經是鹿菀衣櫃裡最簡單的樣式了,但仍舊裡三層外三層,還有一堆複雜的飄帶,華慕從來都是被人伺候的那個,西華與北乾的服制又不完全一樣,她哪兒知道這些衣服怎麼穿?
華慕憑借直覺把衣服一件一件給鹿菀套上,她是個較真的人,遇擰着眉頭,仿佛手裡不是飄帶,而是事關三軍生死的戰報。
鹿菀眼見她将外穿的比甲穿在了裡面,又将内搭的寬袖衫将自己罩了個嚴實後,就意識到華慕是真的不會穿裙子,畢竟她常年穿戎裝,頭發也隻是用根繩子一綁就行,仗着一張精緻的臉,活得其實特别粗糙。
但鹿菀不忍心打擊她的自尊心,面色自如地任她自由發揮。
可這幅情态,落在華慕眼中就是另一種意思。
鹿菀像個任人打扮的偶人,坐在輕紗與绮羅堆裡,雪白的皮膚,被淺紅深綠的顔色襯得雪一般幹淨。一雙潋滟的桃花眼盯着她看,偶爾系飄帶的力氣大了,便被慣性扯着朝自己懷裡前傾一下,但她也不命令華慕注意,就那樣乖乖地任她的手指在自己身上遊走。
華慕發現,自己似乎從未這麼仔細、這麼近距離地打量過鹿菀。
鹿菀長了一張純良無害的臉,前世華慕初進宮時,對這位小皇後還留有幾分善意,可惜很快就被鹿菀一系列蠢到直白的陷害打碎了幻想,秋後算賬時也沒手軟。
是了,這個女人最會僞裝,面上裝得比誰都善良,但那後宮中殺人于無形的樁樁件件,都有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思及此,華慕手上力氣下意識變大,将腰帶系得越來越緊,鹿菀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華慕裝作沒意識到,又加了一把力,将腰帶緊緊打了個結,這才後知後覺地擡頭,正對上鹿菀通紅的眼睛,鹿菀捂着胸口大口喘氣:“阿九,太緊了,疼……”
華慕裝作如夢初醒地松開手,連忙趴在地上不住道歉,唇角卻勾起若有若無的一彎弧度:“奴婢錯了,求郡主開恩!”
鹿菀深呼吸了幾口空氣,對她動不動就自稱奴婢的行為頭疼不已:“好了好了,又沒人怪你,是我自己腰不夠細,快起來,再跪下去,太陽就落山了。”
華慕惶恐地從地上站起來,看上去自責極了。
鹿菀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拉自己起來,華慕最讨厭與人肢體接觸,視而不見不去接。鹿菀卻十分自來熟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柔軟溫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華慕的掌心,哄孩子一樣說:“阿九,不要怕我。”
她的指尖因虛弱而顫抖,皮膚卻散發着薄薄的熱氣,此刻強撐着起身,腳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一個踉跄便跌進了華慕懷裡。
華慕身形一滞,深冷的眸中劃過稍縱即逝的殺意。
“對不起,對不起。”懷中人倉促地從她懷裡躲出來,忙不疊道歉。
原身喜靜,這處園子地處偏幽,随處可見香草花木,但因為連綿陰雨,地上落了一層花瓣,濕滑地很,鹿菀生怕摔跤,幾乎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華慕身上,還要緊張兮兮地抓着華慕的袖子。
但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就在他們二人已經快走進花園中的水榭時,鹿菀感覺小腿處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受傷的腿抽痛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華慕偏又在此刻松開了手,一副吓呆了的樣子,竟然忘記了如何動作。
同原身不同,其實鹿菀會水,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掉進水裡就是個死,電光火石之間,鹿菀扯住了華慕的袖角。
華慕被她帶得一個踉跄,再不能袖手旁觀,隻得伸手将鹿菀扯起來,她力氣不小,慣性下鹿菀直直撲進了她懷中,華慕被撞的眼前一黑,咬着牙惡狠狠剜了鹿菀一眼。
而後,保持着抱住鹿菀的姿勢,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頭磕在地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一聲碰響。
鹿菀吓了一跳,華慕為什麼會突然暈倒?難道女主被自己撞死了?
鹿菀手足無措地想要把她拉起來,卻發現華慕腕上纏繞的白色繃帶,氤氲開一片血迹。
一個念頭沖向鹿菀,她猶豫片刻,還是拉開華慕的衣袖。
華慕的手很冰,不像活人的溫度。
蒼白修長的手臂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劃痕,有些結了痂,有些還滲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