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重陽節,軍中無趣,鹿莞實在憋得難受,扯着袖子跟華慕耍賴,華慕終于答應晚上陪她出去放放風。
盛京繁華,每逢節日大街上便人來人往,商戶們變着法地招徕客人,近年來因與南楚通商,也學了些南方的手段,将生意做到了水上去,河道中滿是大大小小的遊船,追逐着唱堂戲的畫舫,遠遠望去,便是一條光河。
此刻華燈初上,鹿莞手裡捧着兩隻精緻的河燈,上面有一叢工筆畫的菊花,燭火将她罩在一片暖意中,像極了光河中逃出來的一簇。
“阿九,我們放河燈吧。”華慕是南楚人,放河燈正是南方習俗,鹿莞将燈和紙筆遞給華慕:“傳說河水連接着人間和異世,如果在河燈上寫上自己的願望,讓它順流而去,故去的親人便會幫你實現。”
“都是騙人的。”華慕不為所動:“願望,隻能靠自己實現。”
“你才十五歲呢!說話怎麼像個老太婆。”鹿莞對她做了個鬼臉,自顧自地坐在橋邊石階上:“不管許願靈不靈,和他們說說話也好啊……很多不可為人道也的事情,一直憋在心裡,會把自己憋壞的。”
“姐姐有什麼不可說的秘密嗎?”華慕坐在她身邊,看她認真地在河燈上寫寫畫畫。
鹿莞擡頭,正對上華慕探究的目光,深黑的瞳色,将所有光亮都吸了進去,如同死去多年的古井。
那可太多了。尤其是想到華慕所有的悲劇都是她設計的情節,她的後腦勺就更涼了。
被她這樣瞧着,鹿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被鎖在水牢裡千刀萬剮的畫面突然出現,她不敢和華慕直視,隻能含糊其辭:“快寫你的吧!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華慕提筆,看着空白的紙,許久,寫下幾個字。
在南楚,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有着狂熱的巫觋崇拜。重九祭祖時,迎神的大巫會在高台上起舞,帶來神明的喻誡。
與華慕相關的,皆是惡谶。
因為大巫的幾句話,她便成了災星的化身,宮人都對她避之不及,若非王室再無其他的血脈,怕是早就餓死在冷宮裡。
搖曳的燭火讓華慕有瞬間的晃神,回憶起了前世。
在她稱孤道寡,重掌帝位後,她曾再次召來那個巫師,她命人燒了巫師的祭壇,讓他再為自己蔔一卦。
“陛下,會有一人為你而來,教會你慈悲與善良。”大巫在傾頹的祭壇中微笑看她,直到被火舌吞噬。
重生後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除了為她跳下高台的鹿莞。
她将雪狼斬首,半是不想讓鹿菀死得那麼輕易。半是好奇,那個為她而來的人,會是鹿菀嗎?
但她雖然會好奇,但不會允許自己的複仇出現變數,也不信她真會有所謂的善良與慈悲。
她給鹿菀熬的藥,足以讓她萬劫不複。
“你說,我們的河燈能順流入海嗎?”鹿莞捧着臉,期待地看着她。
夜晚的天京,風中有脂粉香氣,無數河燈被河水帶向遠方,輕飄飄的一頁紙,風一吹就翻了,自然是到不了的。
可看着鹿莞亮晶晶的眼睛,華慕還是點了點頭。
對于必死的人,她一向很有耐心。
她們沿着河道散步,順着人群看畫舫上的戲班表演。
“姐姐?”遠處一艘遊船突然朝她們劃過來,鹿莞定睛一看,發現是盛裝出行的白清宣,她此刻正站在船頭,身邊圍着一堆俊朗公子,絞盡腦汁讨她開心,生動诠釋了何為風流海後。
“你在這裡幹嘛呢?”遊船靠岸将鹿莞和華慕接了上去,白清宣指揮着身邊的美男,正拿着個竿子在水裡撈來撈去。
“我撈河燈玩啊,讀讀看,這些人寫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白清宣拆了一隻河燈,盛情邀請鹿莞共賞八卦。
鹿莞連忙拒絕:“這不太好吧?”
“調皮。”白清宣對她抛了個媚眼:“往年不都是姐姐與我一起看的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華慕看了鹿莞一眼。
鹿莞心虛地到處亂瞟,原身竟然還有這種癖好,不愧是原作第一惡女。
說話間,一個風流婉約的美男便湊了過來,給鹿莞遞了杯酒:“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不知是否有幸,與佳人共飲此杯?”
鹿莞黑人問号臉,這是什麼古代版酒吧搭讪話術?
見鹿莞不語,那婉約美男也不嫌尴尬,反而搖了搖右手的扇子,笑道:“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幾日不見,郡主仍是風姿綽約啊!”
為什麼每句話前要帶句酸詩啊!
鹿莞被他油到了,下意識退了兩步,那人還想繼續尬聊,一旁的華慕閃身擋在了鹿莞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婉約美男踹進了河水裡,衆人皆是一驚。
白清宣怒道:“大膽奴才!你在做什麼?”
華慕根本不搭理她,反倒委屈地看着鹿莞,低聲說:“登徒子,活該。”
看到華慕這樣的眼神,鹿莞心都要化了,連忙攔住白清宣:“不生氣不生氣,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訓她。”
華慕扯了扯鹿莞的袖子,鹿莞轉身輕聲跟她說:“騙她的,我怎麼會教訓你呢?”
“我聽見了……”白清宣嘴角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