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有話不妨直說。”
“郡主,嫁到月氏後生活多有不便,您又将這些侍婢盡數放走,屆時将如何自處?”
“她們不過是些無辜少女,何苦陪我深入龍潭虎穴。高伯伯,您是我父親的老朋友,就幫我這一回吧。”她沒有把話說透,但她相信高教頭能聽懂她的意思。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高教頭長歎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夜晚營中突然起了火,衆人忙着救火,侍女們趁機偷跑,鹿菀帶着地圖跨馬奔出營地,她已經弄清楚了這裡的地形,直奔華慕墜崖之地去。
她不信華慕會死,即使是走遍邊沙十二部,她也要找到她。就算華慕真的死了,她也要收斂安葬她,不能讓她成為邊沙無主的枯骨。
關外的寒風刀片一般刮在臉上,與被風卷起的沙粒一起,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淺的傷痕。她匍匐在戰馬上,試圖逆風穿過峽谷,夜間天寒地凍,她舉着的火把也隻剩下螢螢微光,每當被風吹得明明滅滅的間隙,便能看見幽綠的狼眼,要在狼群追上她之前找到華慕。
“她可真是大膽。”半山腰處,一女子居高臨下地看着鹿菀,唇角勾起一道森然的弧度:“乖乖地嫁給王上不就好了,還非要折騰這一出。”
“不能讓她找到崖下。”另一個,同她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子冷漠地補充:“王上會不高興。”
都惑嗤笑一聲,兩指并在唇邊,吹出一道哨音,響應她一般,月光下狼嚎聲不絕于耳,奔向山谷中的鹿菀,“這些畜生餓了許久,小心點,别讓我們的王後成了餓狼的食物。”
“别廢話。”希藍飛身而出。
殘月晃蕩,鹿菀已經靠近懸崖,戰場的遺址充斥着腐臭的氣息,入目是堆積如山的屍首,這裡似乎遭受過野獸的席卷,随處可見血肉模糊的殘肢,鹿菀跳下馬,血污染髒了她的裙角,她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地找着,奇怪的是,這些士兵雖然都穿着中原制式的衣服,但有些人骨架粗大,明顯不是漢人。
狼嚎聲越來越近,以她和戰馬為圓心,幽綠的狼眼鬼火一般閃爍起來。
鹿菀将火把插在地上,從背後抽出箭,一邊射向靠近她的狼群,一邊翻找着地上的殘肢,奔跑的時候她甚至來不及膽怯,那個曾因華慕而變得完整的自己正在崩潰,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校園,回到了被追逐圍堵到衛生間的時候那樣,隻要稍有不慎那些人就會撲上來将她撕個粉碎……
她一定要找到華慕,即使是和她死在一起,對她而言也是一種安全。
屍體堆出的山丘常有手腳旁逸斜出,她被絆倒在地,幾乎是同一瞬間,戰馬被雪狼開膛破腹,發出凄厲的嘶鳴。
野獸正試探着向她靠近,形成包圍圈,即使被射殺,也立即有狼群補上。
鹿菀攥緊了手中的香囊,又從身後抽出最後一支羽箭,箭頭對向了自己。
“嗷嗚——”頭狼終于按捺不住要撲上來,鹿菀決然将羽箭刺向自己的心口,卻被一人抓住了手腕,撲倒在地。
遠方傳來尖銳的哨聲,短促的音節在夜色中尤其明顯,狼群聽了這哨聲,嗚咽了兩聲,便夾着尾巴逃了。
再睜眼時,便對上一雙幽藍色的眼睛,紅發藍眸的女子壓在她身上,抓住她握着羽箭的那隻手,眼睛卻看向遠方,不滿地嘟嚷了一聲:“什麼嘛,這麼不相信我們。”
“都惑?”電光火石之間,鹿菀忽然想起,當日梅園的刺客裡,也曾見一雙碧藍的眸子。
“哇,娘子還記得我呢。”都惑嘴角勾起洶湧的笑意,“一别四載,我又救了娘子一命哦。”
“王上也來了,不要造次。”希藍看了看天邊殘月,“婚禮快開始了。”
“華慕在哪兒?”鹿菀掙紮着想起身:“你們是故意設的圈套,就為了引她來邊沙!”
都惑對她眨眨眼睛:“真聰明,猜對了一半,你……呃……”
痛感襲來,鹿菀手中的羽箭插進她的肩膀,半邊身子都卸了力,都惑有些詫異,但更多是興奮地看向她。
“四年前你要救我,如今卻要為她殺我。”都惑按住她的手腕,将羽箭生生折斷,殘忍又勾人地笑道:“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一旁的希藍将鹿菀從地上扶起來,沒什麼表情,眼中卻閃爍着詭異的寒光:“走吧,我們給你準備了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