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不會讓世人對你有半分非議。”華慕認真無比地承諾她:“待到四海同風之日,世人眼中的你是以身護國的英雄,是心懷天下的昭甯郡主,我想讓你名垂竹帛,功标青史,想要你與我并肩攜手,而非做金屋中的鳥雀,乾安帝的附庸。所以你罵我不擇手段也好,怪我心思深沉也好,怎麼都行,隻求你别讨厭我,好嗎?”
“噗呲,”鹿菀突然笑出聲來。
華慕眨巴着眼睛,不懂她的意思,就被鹿菀揪起臉頰,頗為新奇地打量她:“原來大将軍也會說這麼多話啊?我還以為你是啞巴新娘呢。”
“啊?”
“行啦,原諒你了,不許裝可愛。”華慕看上去冷若冰霜,沒想到臉卻這麼軟,鹿菀忍不住多捏了兩把,在那張白雪般的臉上留下幾道指印才消停,“也不許再吓我。”
華慕胡亂答應下來,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了幾分。
她們又貼在一起說了許多話,鹿菀本來想給華慕擺冷臉好讓她反省,但失而複得的喜悅壓住了一切,帳中光影明滅,即使她沒飲酒頭也昏昏沉沉不清醒,難言的熱裹挾了一切,華慕縮在她懷裡閉眼似睡非睡,鹿菀說一句她便小兒學字一般重複一遍,每當鹿菀朝她靠近,呼吸落在她眼睫上時,華慕便勾唇笑笑,仿佛在等待一個吻,但鹿菀卻隻是貼着她,唇角無數次擦過她的頭發,直到夜深了兩人都昏昏睡去,也沒敢真正把嘴唇貼上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鹿菀睜眼時華慕已經不在了,侍女們上前來為她更衣,送上來的是月氏制式的衣服,一襲及膝紅裙,陪着羊皮絨靴,看上去神采奕奕,那些月氏少女眉眼深邃,恰如出鞘的刀鋒一般豔麗,鹿菀誇完這個誇那個,看什麼都好奇,女孩子們一聊起裝扮各有各的心得,當即拉着鹿菀過來要給她梳小辮子。
鹿菀平日裡極少施脂抹粉,淡的像一副水墨畫,月氏人偏好豔妝,拿胭脂在她眉梢眼角揉開,襯着盈盈眼波,愈發色若桃李。
“真好看!”
“王上到底是哪兒找來這樣一位花骨朵般的美人啊!”
“若是中原都是這樣的美人,那我也想去。”
“呀,王後臉紅了!”
鹿菀捂住臉,被她們的直白所震驚,連忙轉移話題:“阿九她是如何當上月氏王的?”
“阿九?”少女們面面相觑,見她們不解,鹿菀又解釋道:“這是她的小名。”
“這樣啊。不過我們不敢直呼王上的名字,部衆皆稱王上為釋納王。”
“釋納是什麼意思?”
“狼背上的王。”侍女們給她綁完辮子,又為她戴上流蘇飾品,随着鹿菀的動作發出清脆的碰響,提起華慕的時候,侍女們明顯都激動起來:“邊沙十二部從未真正統一過,很久之前,大祭司曾預言,隻有真正的王可以将分崩離析的十二支河流彙為一體,打破鐵漿築造的城牆,就連群狼都會向她臣服。”
“可禦獸術不是耶律牧北才會的不傳之秘嗎?”
“耶律氏之所以能禦獸,是因為耶律氏的祖先曾砍下狼王的頭顱,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直到王上出現,再次征服了狼王,将雪狼王的頭顱作為供奉獻給天神,現在能禦獸的人隻有她,耶律氏當然也要歸順于她了。”
“她殺狼王,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半月前,王上帶着月氏最骁勇的勇士們去追捕狼王,甚至還因此墜崖,我們的人找去時,百位勇士也隻剩王上一人。”
“說來也怪,王上明明可以安坐王位,為什麼要急着殺狼王?”
“有什麼奇怪的,十二部首領表面稱臣,實際上一直不服氣,也不願意與大乾為敵,王上卻堅持要出兵,隻能想辦法讓他們閉嘴了。”
鹿菀心下了然,月氏以強者為尊,王位于一姓之間流傳繼承,若要改弦更張,便隻能重塑血脈正統,殺狼王以服衆。
這一切,竟都隻是為了鹿菀和親時的“名正言順”。
談話間,華慕進來了,侍女們見了她也不害怕,反倒打趣地問她王後穿上月氏的衣服是不是更美了,鹿菀也笑着,等她的答案。
“绾绾怎樣都好看。”鹿菀坐在梳妝鏡前,華慕便在她面前半蹲下來,仰頭瞧她:“隻是,還差一點點。”
說着,華慕從桌上拿起一管螺子黛,蘸水化開,在鹿菀的眉梢眼尾輕輕勾勒,就像畫師在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上色,專注且深情。
鹿菀低頭,迎着日光細細打量華慕的臉,這才注意到,她的臉上多了許多細小的刮痕,血痂褪去,留下一道道淺白色的疤,她忍不住輕輕摩挲,問她疼不疼。
“不疼,是很醜嗎?很快就好了。”華慕着急解釋,生怕被嫌棄。
鹿菀捧着她的臉,這些傷是為她而受的,這個人會垂衣馭宇,此刻卻虔誠地跪在她面前,為她患得患失。
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感覺,在反應過來前,她便已經吻上了華慕的唇角,孩童一般,輕而密的吻。
少女們異口同聲地哇了一聲,她倆這才反應過來害羞,一個借口軍務繁忙,一個借口頭疼要休息,心口不一地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