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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師南征之日,華慕還是帶着她那口超豪華雙人棺,鹿菀偷偷躺在裡面,晃晃悠悠地跟着大部隊行軍。
她總覺得現在的華慕瘋瘋的,如果不跟着,難保不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北乾南楚必有一戰,對此鹿菀早有心理準備,戰鼓整齊劃一,涉水而來,天空中有蒼鷹飛過,響起凄厲的長鳴。
楚王遙子都禦駕親征,上次采買時遇見的苗疆少年也身着戰袍跟在他身後,楚人稱他們為王上和世子。和鹿菀想象中心思深沉的模樣不同,遙子都瞧着光風霁月,雖然鬓角染霜,卻仍然讓人心折。
這樣一個人,也會做出篡位背主的惡行嗎?
他像是早料到華慕會來,笑着說:“陛下長大了。”
華慕無話,劍指前方。
困獸之圍,塵沙漫天,天邊紅霞,地上紅血,幾欲融為一色。
偃旗息鼓時,有人被押入中軍帳中,華慕特别交代了不論待會兒有什麼動靜都不許别人進來,鹿菀耳朵貼着棺壁,從挖的通風小孔中留心着棺外的動靜。
一個婦人與華慕對面站着,華服嚴妝,美得不可直視,正是華慕生母祁皇後。
她一見華慕,淚水便簌簌落下:“慕兒,是你嗎?你終于回來了!”
鹿菀被她卓越的演技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若非有上帝視角,她可能真的信了面前這場“母慈子孝”的把戲。
華慕隻冷冷看着她,祁皇後自嘲地笑了起來,渾身顫抖:“你還在怪本宮嗎?當年,當年是遙子都逼宮,本宮什麼都不知道,他不僅觊觎你的皇位,還逼迫本宮屈從于他,我知道你怪我,宮變後我徹底失去了你的消息,他強迫我生下你弟弟,用你弟弟的性命威脅本宮!慕兒,在前線你可看見你皇弟了?”
“母後,慎言。”華慕将面前的錦盒推向她,“亂臣賊子,不可妄認。”
祁皇後面色一凝,柔弱哀戚的面上竟出現了清晰的裂痕,“這是……”
“應該是弟弟吧。”華慕的嗓音甜膩膩的,她欣賞着祁皇後的狼狽,補充道:“兒臣已經幫母後攘除奸兇,不論是遙子都,還是那個孽種,皆已伏誅。”
祁皇後跌坐在地,宛若見了惡鬼,“那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你怎麼下得去手!”
“莫非母後舍不得嗎?”華慕大笑起來,唇角牽扯出一絲血迹,她慢條斯理地将錦盒的蓋子一一揭開,欣賞着祁皇後崩潰的神色:“當年母後讓刺客對我斬盡殺絕,我還以為母後舍得呢。”
“怎麼可能,你怎麼會……”
“我怎麼知道嗎?”華慕将遙子都沾血泛白的頭顱丢給她:“當然是因為太傅啊,宮變那日,還是遙太傅送我和沈棠出去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祁皇後狀若癫狂地笑了起來,終于卸掉僞裝,抱着遙子都的頭顱咯咯笑着:“孽種,你當真可笑哈哈哈哈哈!子都啊子都,你看見了嗎?早知今日,就該聽我的在襁褓中便将這個孽種掐死!”
“孽種?孤乃名正言順的西華女帝,你身為一國之母卻與朝臣暗通款曲,你對自己的親生骨肉趕盡殺絕卻與亂臣賊子珠胎暗結!究竟誰才是孽種,才是貳臣!”
“名正言順?你從未名正言順過!我與子都青梅竹馬,自幼婚約,是你父親君奪臣妻,趁着宮宴強迫了我!你流的每一滴血都是髒的,我多看你一眼都嫌惡心!你以為你的皇位是怎麼來的?你父王當真不厭惡你嗎?他和我一樣,隻要看見你他就會想起我本該是遙子都的妻子,你本該出生就被掐死,是遙子都偷偷找穩婆留下了你!他愛我,隻要是我的孩子他都喜歡,連你這個孽種他也喜歡!先帝有子數十,憑什麼你能早早被立為皇太女?還不是因為遙子都這個傻子!”
祁皇後雙目赤紅地盯着華慕:“他将你視若己出,為你開蒙,教你道理,就連宮變都舍不得傷你半分,你竟然殺了他,你殺了唯一一個在意你的人……華慕呀華慕,你當真可笑!”
“不可能!”華慕被祁皇後逼得步步後退,兩世為人,她一直接受的都是惡意,靠着恨意支撐自己走到現在,可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她殺了世上僅有的愛她的人,“胡說!你胡說!”
“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想害你?都想殺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很可憐?哈哈哈哈,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本就是怪胎,本就是災星,本就不該出現在這世上,你的命,你的皇位,你的愛人都是偷來的,乖乖去死不好嗎?那個叫鹿菀的姑娘,你不是很喜歡她嗎?她死之後你還打算活多久呢?”祁皇後抱着遙子都的人頭,那雙與華慕如出一轍的鳳眸被血淚浸染,她輕聲詛咒着:“他們不得好死,你便不得好活。”
話落,幾乎是刹那間,祁皇後便撞向一旁的柱子,血濺在華慕臉上。
她後知後覺拿指尖去碰,第一次發現血是有溫度的,幾乎要燒透她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