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臨,落日渾圓。
遊行睡着了,當容傾打橫抱起人回到闊别幾月的家時,他心神有些恍惚。
這次是他第一次主動離家這麼久……
當初容淮南跟柳夏冰冷的眼神還曆曆在目,其實他能夠理解柳夏跟容淮南這麼多年對于親生子複活的急切,但是急切後所做出的的舉動也在他意料之中。但容傾心中還是很不爽,都是一直當親兒子對待,轉眼間就成了下裡巴人。
容傾還挺生氣。
當容淮南笑臉對着容傾說回來了時,容傾沒有一個好臉色給他。
“……”容淮南摁住自己的眉心,在回到客廳後不禁跟柳夏抱怨,說兒大不由人。原本他以為柳夏會态度好點,哪知容傾誰都沒理。
容傾空前地外露了情緒,仿佛就跟另外一個嚣張的主人公一樣,不爽誰就甩誰臉子。
這在容淮南的印象裡,是沒有過的。
可容淮南鐵了心要跟容傾談談容傾的事。
過了半個小時,容淮南敲響門。
遊行安靜地在容傾床上睡着,容傾半坐在床邊,低眉看着他,神色晦暗。
容淮南抱胸,曲起指節敲了敲房門,語氣凝重,“你快二十六了,不是十六。”
大抵是天下父母都擔心自己兒子,但終歸他是審判院院長,得維護湛海市治安,就算是親兒子,容淮南也很難作出決定。況且,柳夏這麼些年一直沒接受容絮死了的事實,她想就算是見到最後一面也好,可她作為生物研究員,何嘗不知道那是事實。
容淮南大緻把柳夏這些天的事給容傾說了下,又道柳夏其實也在深挖第七醫院實驗室的事情來着。
容傾聽他唠叨,是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叛逆到底是叛逆的。
容淮南逼叨:“你舅舅柳重光這事兒讓你媽媽遭了不少罪,你回來多看看你媽媽,陪她一下,不準挂電話。”
容傾:“我要遊行。”
容淮南眉頭皺起,“我工作忙,你媽媽需要人照顧……你是我唯一的兒子。”
容傾越聽越煩,他怒了:“工作忙工作忙,那你當初娶我媽媽做什麼,工作比家裡人重要?我幹嘛聽你的話?你有手有腳,你當丈夫的,是個死人嗎?”
“你死就可以現在死,我負責給你養老送終,我也隻負責給你養老送終……”容傾神煩逼叨逼叨,“反正我又不是你親生孩子,你逼我個什麼勁兒?”
容淮南被戳中痛處,他脾氣溫柔,柳夏脾氣也和和氣氣。
他聽到容傾這麼跟他說話,一時愕然,容淮南飛快冷靜。但這個,也是他愧對于柳夏的地方。如果當初不是他忙于工作忽視柳夏,或許,容絮不會死。
容淮南不想将話說得這麼重,但容傾終歸說的都是事實,他跟柳夏不太願意面對自己親生兒子死了的真正事實。
如今才接受,會不會太晚?
但容淮南跟柳夏的确是将容傾當親生孩子對待。
容淮南自己說服自己,不要逼兒子太緊。
可他還是要為自己說明自己的立場。
容淮南道:“我不反對你跟遊行在一起,年輕人戀愛自由,隻是你……”
他擰起眉,“你跟我生氣?”
“阿傾,我當父親确實有失職,但你是我兒子。”容淮南又道:“有人與我說,你放過了某個污染物,這又是怎麼回事?”
容傾沒想到這層,他猜測,或許隻有遊痕本人知道遊行是惡魔,但容淮南并不知道。
容淮南又說:“惡魔肆虐,帶來無盡痛苦,阿傾,我不希望你優柔寡斷。”
“大丈夫行事,手起刀落。”容淮南剛這麼說……
容傾補一句:“要是惡魔是我呢?”
容淮南深深皺眉。
污染物人人喊打,不該存在于世界上;惡魔人人得而誅之,他們肆意傷害人類,可若這個惡魔換成了自己的孩子……
容淮南停頓數秒。
李婉會是這樣的人?
容淮南是湛海市的守護者,但他同時也是審判院的院長,更是柳夏的丈夫跟容傾的父親,他迅速作出決定,鎖了門,正色道:“你跟爸爸講,你碰上誰了?”
容傾眼眶倒是有些濕潤,他别過頭。
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讓容淮南如臨大敵,他神色緊張,便問:“是不是舒心雨?還是那個假容絮?”
容傾:“是李婉的兒子遊溯。”
容淮南晴天霹靂,他又聽容傾說:“遊溯是李婉的親生兒子,你不知道嗎?父親?”
容淮南腦子嗡嗡嗡。
他恍惚間,意識到點什麼。
某些事,他一度不敢懷疑,如今,不得不如此。
容淮南:“那個遊姝,是不是也跟惡魔有關?”
容傾擦了擦自己的眼淚,他真心實意哭了,又低啞嗓音道:“那個遊姝是第二大惡魔,舒心雨是前任神界女皇,她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釋放時間因子的污染……我一直在試圖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父親,阿行的父親遊痕如何死了,我一直懷疑與遊溯有關……您看……”
容淮南掃了眼容傾,也沒問容傾是什麼身份。
無非就是陳晔開給容瑾洗腦容傾身份特殊,不是天使就是惡魔,可他心中,到底是跟以前不同了。在維護湛海市治安的同時,容淮南自覺會更多地把心思放到家庭安全。
容淮南扔給容傾他院長辦公室的鑰匙,也沒再說什麼,反正心有悻悻地出去了。
容傾,到底是他的孩子。
即使不是親生的,卻也是趴在他膝頭,他一點點養大的孩子。
他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一次。
而遊痕,容淮南心懷愧疚……
在他們的過去裡,遊痕替他擋過子彈,扛過槍,他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如今遊行身體這個樣子……
容淮南心中大恸,好好的一個家,被人鬧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兄弟阋牆。
容淮南很看重家庭關系,他太難受了。
走出門前,他叮囑了容傾一句:“不許亂來!”
容傾沒說什麼。
遊行覺淺,容淮南開門他就醒來了……
提起父親母親,遊行免不得要傷心難過好幾回,掉幾顆金豆子。
這一回心依舊澀,可或許是故人出現太多,提醒他這件事情太過,遊行反而是覺得專注于當下也許會更好。
是的,他一直專注當下,隻是某些人總是可以提醒他要如何如何……
遊行隻覺得倒黴,張口就來,“煩。”
他體弱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容傾拂開他的額發,摸到他額頭上細細的汗,他眼神專注溫柔地看遊行,遊行馬上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他肩膀,頭難耐地抵在容傾的頸窩裡。他深深吸了一口對方身上的香氣,聞到一股薄荷的味道,遊行喃喃道:“你還有空洗澡?”
容傾看他這麼恨氣,找茬的模樣反倒是覺得好笑。
他手撫在遊行的脖頸上滑動,感受着手下滑膩觸感的同時又趁手把人帶了過來,才說:“随便睡我床,你很得意?”
懷中的身體依舊瘦削。
容傾呼吸一沉,想到一些很矛盾的事,他神色低垂,斂眉道:“什麼時候,你才會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