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樓的大廈直沖雲霄,大雨撲落,像夢幻的飛蝶。
遊行收了雨傘,甩了一把。雨水甩到季舟槿腳上,季舟槿捏着手機,看向遊行,“可以确認你所說的那個盛今諾也在今天的拍賣場了。”
遊行脖子上都是雨。
雨涼。
周圍都是黑車,又開門關門的砰砰聲。
“辛苦你了。”遊行淡漠說話,手習慣性去摸刀,才發現自己那玩意兒早就留在白雪山了,他歎氣,朝季舟槿抱怨了句,“等下。”
“嗯,你說。”季舟槿壓低了帽檐,拎着匕首往手臂上割了一刀。
寶藍色的血液露出來。
“這就是我最先的計劃。”
遊行看了遠處,提醒道,“我先行去會場……估計不出十分鐘,獵犬就會朝你——”
遊行把食指豎在自己嘴前,季舟槿瞥了一眼身後,遲言允與盛今諾朝他們走來。
雨絲紛飛。
遊行隻能夠看到遲言允捏住傘的手柄,慨然笑了,“我提醒過你,你沒放在心上。”
盛今諾笑,從遊行身旁擦肩而過,“我祝你好運。”
“也不知道,昔日死于一片滔天大火,湮滅于時光中的惡魔你,在棄了神格之後,憑借你自身的覺醒天賦,還能不能——”盛今諾笑得極其暢快,“就算是我知道某些真相,可我真的看不慣你幸福的樣子。”
“人人唾棄,居然僞裝成拯救人類的大監察官,當真虛僞。”盛今諾又笑,“瞧瞧你這落魄糟糕的人生,所有人都視你為洪水猛獸……怎麼說呢,薄沨腦子蠢,我忽然有了同感了。”
遊行巋然不動,閉了眼,雨絲從頸間落進自己的衣領裡,他看天,思考……
所以,殺戮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血紅色的雙眼帶來極其強烈的壓迫感,遊行的心忽然酸脹。
從這一刻,直到死亡,他其實都沒辦法擺脫殺戮者的稱号。
嗜好鮮血,其實是惡魔的本性。
薄沨不是例外,遊姝不是例外,遲言允也不是例外……
他理應,也不是例外的。
可自己竟然從來都沒吸過人的血。
這玩意兒他不需要,也從來沒……意識到過。
其實,他也殺過不少人。
遊行吸了口氣,對盛今諾無意道了句,“我又不是狗,别人咬我我一定要咬回去嗎?”
“我又不是沒爹媽教,況且——”
遲言允反射性皺眉。
“有一種東西,叫做血統。”遊行忽然看向遲言允,指了指對方說:“所以,你認他為朋友,這意義到底在哪裡?”
“一個死不悔改,”遊行歎氣,深深的無奈,“我連露莎騙他都告訴他了,你給我搞這出?”
“言允。”
遊行慚愧,“我自認為也不是個多有教養的人,朋友也沒幾個,你是想讓你的朋友放虎歸山還是怎麼樣?”
“因為,盛今諾是你的朋友。你遲遲沒有約束自己朋友能力的話……”遊行奉勸遲言允,“我勸你,你帶着人離開嘉和拍賣會場,聯合署的監察官都在這裡,我也不想多生出什麼事端,畢竟……”
遊行眼底暗了下。
“地獄城鬼王的權力皇冠今晚在嘉和商行公開拍賣,”遊行笑了道:“我會把它拍下來,送給遲匣,我會讓你父親好好看看,什麼叫做血統,什麼叫做背叛。”
遲言允皺眉,“你答應過我,不對我父親出手!”
“誰說我講話算數了?”
遊行冷笑,“看你,也逃不過舒心雨的蠱惑了?”
“……”遲言允想到繼母,搖了頭。
遊行看到雨刷器一前一後擺動,他想到昨晚容傾跟他在一起的事。
說實話,他很逃避跟容傾更加親密的關系,曾經很是期待跟容傾談戀愛,可談到後卻也覺得不過如此。當然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始終很愛,卻是不敢繼續想明天。
容傾壓着人深吻,看着遊行,頓了會兒,“你不能全心全意依賴我嗎?”
兩個人身體靠得這般近,遊行卻覺得彼此心總是隔得更遠。
容傾對他需求很高,可他并不是太主動的人。
遊行沉默,容傾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也有些涼,身體跟心迅速冷卻,他抽身而出,給遊行蓋上被子,遊行卻反手抓住人的手,“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害怕。”
容傾重新盯着遊行看了會兒,他手往對方的腰腹處走,就說了:“至少,我認為,我是有需求的……”
“你總在抗拒我,又渴望我……”
遊行幹脆不言一語,容傾選擇再度拉住了遊行的腳踝。
他問了好幾個讓遊行害羞的問題。
容傾感覺遊行磨得他很兇。
隻要想到這個人還會再離開,他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暴戾感。
以往,他選擇推開,避免不談。
可是,明明身體那麼契合,心,怎麼越來越遠的。
容傾覺得特别不公平。
容傾對着遊行的耳朵說:“你很美,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是壞孩子,不就好了?”
遊行被說中心事,他翻身而上,翻倒了美貌的大天使長。
猩紅色的雙眼盯着容傾,煩躁道:“我說過很多次,我讓你不要窺探我的内心!”
“……”容傾咬牙。
遊行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早說,你喜歡主動這一款不就行了?!”
遊行手鉗住容傾的脖子,在他耳畔警告:“我告訴你,你的需求是你的需求,我的需求是我的需求,我不可能為了你,去完全忽視我自己,哪怕是遲言允也不行。你說什麼,總之在照顧我,那你,又哪裡照顧我了!”
容傾憋屈,“一句話你就炸,你到底……”
容傾簡直是恨死遊行這人。
他的強勢,他的脆弱,全部讓這個人一覽無餘。
無數次,他覺得兩個人真的是沒法繼續了。
可對方稍微露出一點苗頭,他就瘋了似的。
“遊行,我明确告訴你。”
容傾攥住遊行的頭發,咬住他的唇,他警告,“學不會聽話那你就永遠别聽我話!”
遊行鬧,試圖服軟,嘴被堵住,反罵,“你又不接我電話,又扔我!”
“你跟我分手我絕對馬上去死。”遊行哭得不能自已,可容傾不打算憐惜,他掰住人的臉,力道簡直掰碎下颌骨,又聽遊行說:“狗東西,我死了,你又要孤獨終老了。”
“你輕點,”遊行簡直是又哭又鬧,“你弄疼我了……”
“為什麼你老是這麼兇!”遊行哭着鬧着,突然發覺這情況好像是不對,自己怎麼又陷入了這種歇斯底裡,在他發覺容傾在無奈地看着他後,遊行耳根子燒紅。
容傾深呼吸。
“你撒嬌,又哭又鬧,巴不得要我去死,”容傾摸遊行的臉,“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遊行手抹自己的眼淚,哦了聲,“也對,你這幅流氓樣子我也挺喜歡的,也見過了,你就是人面獸心,表面裝出一副君子罷了。”
“你嫉妒又小心眼。”遊行臉都丢光了,“你不許看我!”
容傾又說了百試不爽的安慰語,“你真的很漂亮……”
“我真的有事,”容傾腰沉了下,“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嗎?”
“你……嗯!”
遊行這會兒忽然親容傾下巴,“我要那條項鍊,那是我媽媽的……”
“隻是這個?”
容傾掐住遊行的腰,額頭的汗滴到了遊行眼睛裡,又問:“不要别的了?”
燈影搖曳不休。
遊行側在容傾的耳畔道:“我喜歡你跟我上床……”
……
遊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可他的确是喜歡跟容傾親密的。
遊行也不曉得盛今諾能不能聽到,他隻說:“我不是大監察官也沒關系,我是在幫我叔叔做事,處理得好,處理不好,跟我無關。”
“我哥哥也會幫我處理好這些事。”
“至于我,我隻需要清君側,掃蕩叛徒就行了。”
遊行怒極反笑了,“隻是有些人,連為人臣子都當不好,守不好自己的本份,又不把朋友的勸告聽進去,那我也不能如何。遲言允,站在你面前的,是覺醒天賦計劃出生的首個進化者,吃人肉,喝人血……你覺得他有良知,可他未必有。”
盛今諾回頭嗤笑:“那關我屁事,你說我就要聽?”
“老子可不是你,”盛今諾好笑,“永遠從過去走不出的失敗者,有臉說這樣的話,我也是佩服了。”
遊行垂眸。
盛今諾說得對,可與他無關。
他的攻擊不能夠再起到任何效果。
遲言允仍然無話可說,他回避所有的想法,恍若之前跟現在的事情都不存在,轉頭對了盛今諾說:“OK,我在會場外等你。”
“舒心雨也在等你。”
遲言允看了一眼盛今諾,盛今諾卻無視他。
遊行歎氣。
明明就很想跟盛今諾說話啊。
為什麼總是顯得雲淡風輕又無所謂的樣子?
遊行看季舟槿面無表情,說:“……季蘊呢?”
“她說她不想看到遲言允,”季舟槿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很安靜。
“既然這場戰争無法避免,我也隻能加入戰局了……你,幹嘛問!!!我這個問題!”
“你不知道季蘊是遲言允黑粉,還被遲言允抓了,結果那個池忱半路截胡的事嗎?!!”
季舟槿一副随遇而安的表情。
“如果你要我幫忙,”季舟槿戴墨鏡,“我會義不容辭的,我是不想,不是不敢,也不是怕,就是看賤人不慣……”
遊行點頭,“謝謝。”
他反射性掏出了手機,刷微博。
順着記憶中習慣的名字,他點開季蘊的賬号。
密密麻麻刷到了幾十條說遲言允唱歌醜,人也醜的微博。
其中有一條留言相當醒目:【我會抓到你的,小可愛。】
名字更嚣張——淩逐臣。
遊行懷疑淩逐臣腦子還處于上古時代,不過小可愛這個名号大概隻有容傾才會憋在心裡。
就這會兒,遊行的手機響起,發出震耳欲聾的炸天響。
“大河向東流啊!”
遊行:“……?”
季舟槿眨了眼,幹脆問:“你……”
遊行才反應過來昨天借手機給薄沨打電話,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對淩逐臣做了什麼,怎麼這個陌生的人會跑到季蘊的賬号留言。季舟槿看到了說自己先去醫院避避風頭,而舒遇的電話緊随而至,舒遇劈頭蓋臉地說:“我這裡,綁了一個傷者,他說,要見你,還跟你是認識的。”
“你最好,回家一趟哦。”
遊行聽到電話那頭的吵鬧聲,他發覺自己好久沒給家人打電話。
其實他對舒遇還是有恨,沒有說原諒他。
“我不太喜歡你,舒遇。”遊行坦言,“時間因子的事情解決後,爸爸跟媽媽會複活,但是我跟你說……父親母親死亡,亦或者弟弟的死,跟你跟我都是沒關系的,倘若……”
想到這裡,遊行發現一件事。
那就是父母的的确确已經去世了。
業已十年……
是該接受呢,還是不該接受呢。
舒遇聽遊行聲音突然沉默,他就說了,“爸媽都死了十年了,你也要當母親了,難道,你還活在過去?”
“遊行,我是恨你的。”舒遇直截了當,“但我發現,罪魁禍首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可以是任何人……可都十年了,我知道,過去一些年,你過得很辛苦,我也沒想到你過得這麼辛苦,隻有我一個人汲汲而營……每回我想到自己沒了父母,沒了家,沒了依靠,我天都要塌了。可你是我弟弟,按理來說,我不該恨你,推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