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今諾看了看表,下午五點鐘。
周圍一片鬧哄哄,沒什麼樂子可以找,他能夠聞到蛋糕的香甜味,也還記得這種奶油味蛋糕吃了很塞牙縫,而且很膩。
軍警又來了,盛今諾若無其事喝着奶茶。
剛剛,他跟舒心雨刻意達成了交易,對方給他一張出入證,而此時,盛今諾是拍賣會場的工作人員。
盛今諾捏着勺子,一直不想下嘴。
周邊忽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擺,盛今諾擡頭,看到一個穿黃色玩偶服的四歲小孩。
似乎是在哀求他,讓他也吃吃蛋糕。
盛今諾呆了會兒,忽然把桌前的草莓慕斯蛋糕給推了過去,無奈笑了下,還主動給了勺子,笑說:“吃吧,小朋友。”
小孩一直握拳頭,盛今諾笑了,他也依慣例伸出手……
就片刻,盛今諾掌心出現一朵小紅花。
盛今諾抿唇。
腳步拖沓的聲音很輕。
盛今諾沒由來地想到含山孤兒院,也想到……那個男人。
他已經記不得那個男人的樣子是什麼樣了,但他對于遊行一個人苦苦固執地守在窗前,是不理解的。後來好像那個男人再也沒來過,他看到遊行這麼孤零零,又可憐,他心裡其實很爽。
遊行,好像,沒有跟他搶過小紅花?
盛今諾出神,心中堵得慌。
手指搓了搓小紅花,就聽到一句聲音,“介意我坐嗎?”
盛今諾知道是熟悉的人來了。
可老實說,他對遲言允感情很複雜,一邊鄙視一邊又覺得他可憐,但怎麼說無法說出開口拒絕的話。
盛今諾點頭,擺手,撐下巴,攪咖啡,用餐巾紙捏了勺,遞過去,才說:“喝吧,沒喝過的。很甜,三分糖。”
盛今諾覺得,無形之中,自己也或多或少被遲言允的習慣影響着。
他愣了下。
記憶中,自己很少看窗外天色,可有事沒事,還是會看窗外。
盛今諾開口,“甜嗎?”
遲言允直接喝了,也看窗外,笑了說:“要不随我回雲城?怎麼樣?”
盛今諾呵笑,“做什麼春秋大夢啊,我們就不是一路人……說起來,你也不是憂郁的文青,”盛今諾又捏了玻璃杯,“怎麼你跟我習慣一樣,喜歡看風景啊……”
“你不應該是喜歡看觀衆,掙人氣的嗎?”
盛今諾感覺玻璃杯很溫,聽遲言允無意道,“某人很喜歡看風景,我也改不掉這個習慣。”
“遊行?”
“那你說說,他是個什麼人?”盛今諾仿佛還真來了興趣。
明知對方是個死對頭,卻真感興趣這個人的過去了。
遲言允垂眸,喝咖啡。
動作優雅,側臉令人沉醉。
“生來就處在高位,他有我為之羨慕的一生。”
“美貌超群,戰力強大,血統高貴。”遲言允喝咖啡苦,又歎息,“地獄城公認的君王,能使無數惡魔臣服的存在,你覺得,這種人是個什麼人呢?”
盛今諾想象被颠覆了,“他不是個哭包嗎?”
“嬌滴滴,要人抱,”盛今諾覺得小時候的遊行就是個嬌公主,他可煩這種沒骨氣的男孩子,好端端地,哭啥啊。
就算是當大監察官。
也無法改變少時的本質。
盛今諾是怎麼也沒辦法把殺伐冷厲的劊子手跟嬌公主聯系起來。
“好嬌氣一男的,活得像個女的,還不如女的,”盛今諾冷笑,真心實在講話,“就缺個公主裙了。”
遲言允呆住,而躲角落的薄沨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不顧很多人在場,開口冷笑,“貴公子當然跟你這種躲陰溝裡的臭老鼠不一樣了,這有些人啊,就是沒腦子,沒爹媽……也有些人啊,思考了一輩子什麼叫做血統,可為什麼遊行就是不願意王位交給你呢?甯可讓王城墜亡,也不願交給第二大惡魔呢?”
“這長黑毛的畜生不理解人類的思維,試問一個死爹死媽,一個都不知道家是什麼含義,就隻是因為哥哥沒回來找人抱,粘人了點,就要被叫做嬌氣,不如女的……這世界上的奇行種怎麼那麼多?”
“切。”薄沨抱個胳膊,語氣鋒利又尖銳。
遲言允反問,“哦,那薄公子你說說,王位傳給誰了?”
薄沨擡下巴,不屑一顧。
“老子我。”
遲言允冷哼。
盛今諾被怼到一時頭昏,心裡頭跟壓了把槍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遊行待過的都自帶嘴炮技能。盛今諾覺得自己就沒讨到一點好,他不回話,遲言允壓住他的手背,說了聲,“離舒心雨遠一點。”
盛今諾當即甩開了他的手!
·
薄沨嘬了一口奶糖,口中都是齁甜的鹹味。
他苦個臉,覺得全世界都跟自己過不去,就說,“我哥為什麼不理我?怎麼老是神出鬼沒?”
“他對季蘊為什麼比對我好?”薄沨氣得頭疼,憋屈得很,開始罵人,“你是不是有病啊,為啥頂着個臉稀巴爛的血液出門,等人抓?”
季舟槿郁卒,起身。
事情中道崩阻。
薄沨看到軍警,一拳揍暈了人,扒了衣服,把人帶到咖啡廳了。
季舟槿皺眉,闆個臉,“送你去聯合署辦公室?”
薄沨怒甩臉,“你想我死?”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薄沨拿叉子使勁戳戳戳,季舟槿看得搖頭歎氣,一臉茫然。
這會兒凳子被挪開,淩濛點了單,跟服務員點頭,笑嘻嘻,說:“喂,帥哥,說說你口中的嬌公主跟帥男人呗,剛我聽盛匹夫說,這想象大相徑庭啊,我跟他在孤兒院時,這人性子好橫的,我可是被揍崩過牙呢……”
“那不是因為你賤嗎?”薄沨口無遮攔,一身怨氣,“我憑什麼告訴你,你算老幾,哪個竈王爺生得你,你想屁吃啊?”
淩濛被罵到狗血淋頭,不死心,嘗桌上餅幹,結果他發現這餅幹的夾心沒有了!
“狗男人。”
“嗚嗚嗚嗚!”不知怎麼得,薄沨被一道力給封了嘴,淩濛臉色陰沉,季舟槿看了看……
噗!
季舟槿放了個屁。
淩濛眨巴眼,手腕上的一道月亮标記,若隐若現。
季舟槿沒忍住,一直把注意力放那上頭。
等服務員把珍珠奶茶給送上來了,季舟槿看到淩濛端起茶杯時,手背上的那道彎彎的痕迹更加明顯了。
淩濛眯眼看季舟槿,好笑,微微不悅,道:“怎麼,你對我感興趣?人魚先生?”
“聽聞,一克人魚肉就是上萬,你這麼大個活人……”淩濛冷冷笑起,淬了冰,但不好笑,“心甘情願來到人類世界,看樣子季先生真的很能耐……”
季舟槿不知道淩濛為什麼會說這個,可還沒等他說話呢,顧南澈突然就來了,淩濛畫風一轉,語氣柔柔,講話的感覺像喝原生純牛奶,“顧大哥?”
顧南澈臉色如常。
季舟槿點頭跟他問好。
顧南澈擰眉,“糖不好吃?”
顧南澈随後就拿了桌上的餅幹吃。
“嗯,酸的甜的?都挺好?”
季舟槿看餅幹是小熊,他問了句,“嗯,你覺得阿行很嬌嗎?”
顧南澈冒冷汗。
“你他娘的想吓死人啊?”顧南澈罵罵咧咧,邊吃邊拍腿,“我都還有自知之明呢,這不越不可貌相,越可憐的男人,就越會僞裝。”
“就好比,這有心計的女人,”顧南澈正對來到咖啡廳喝咖啡的舒心雨,他笑了,特意大聲了說:“蠢女人跟懶女人都是女人,這是不太合适稱呼的代号。但毒婦,妒婦,我是真心實意地知道好幾個,今天還看到現成的……”
從來沒有人這麼當面罵過舒心雨!!
舒心雨倒吸一口涼氣,卻仍然維持體面,端莊大方,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整理了鬓邊的頭發,頭也不回走了。
這到了顧南澈眼中就變成了諷刺。
他拉開凳子,嚼餅幹,嘲諷,“我不是很愛吵架的人,我就是看不慣。”
“體面,什麼叫做體面?”
“把人家一家子都給毀掉,還好意思說做慈善,”顧南澈不知道是說自己家人還是說遊行,“體面是什麼?是親戚朋友不落井下石,能幫則幫,而不是冷嘲熱諷,占盡便宜。”
“體面,憑她舒心雨的面子!”顧南澈大喊,“就做不到什麼叫做體體面面!”
“我就把話撩這了!”
“敢問你舒心雨,敢不敢承認你當年對含山孤兒院做過的這些事,是你一分錢沒出,在我父親身後忙前忙後,他信你,把那些單身女子生過的孩子放到你的醫院救治,我問你,那些孩子,現在在哪裡?”
“你敢走,”顧南澈背對着身,聲音擲地有聲,“舒心雨,你這個毒婦。”
“我馬上上報教會,看天神梵天指定的大主教容瑾容先生,會如何來處理你這個沒人性,沒心肝的毒女人。”
顧南澈把話說出口就已經後悔——他不知道這件事會給容傾的計劃帶來什麼後果。
可是很明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舒心雨回頭,遲言允面無表情路過顧南澈,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了一下他,而舒心雨卻是越聽這話越覺得好笑,她沒有搭理顧南澈的攻讦,甚至于沒有多看一眼。
舒心雨走到屋外,恰逢容傾因為找顧南澈而進來了。
她将矛頭對準容傾,話往冷了說,“阿傾,你還是這樣子……”
容傾餘光往右看。
舒心雨又道:“身為神界大天使長的你,失去了神格,失去了聖劍,追随你的就是這種人嗎?”
“識人不清,”舒心雨感慨了兩句,又道,“我很替你擔心。”
門口,作為湛海市第七醫院院長的遲匣正在等舒心雨,她面帶微笑走過去,可是下一刻,倚在欄杆邊某位嘴毒,見風涼話,而且見人不講人話,存心喜歡讓人不爽的大惡魔就開口了。
遊行在醫院翻到一點韓心愫的其他消息,他耐不住寂寞,來找顧南澈了。
“什麼叫追随大天使長的是這種人?”遊行眉頭微挑,整個人慵懶,單手抄兜看着往賓利車内走的舒心雨。
語氣平淡。
遊行雙眼變成血紅色,看向遲匣,隻是,輕飄飄扔下一句,“爾等?”